接下来的日子，李固几乎忙到飞起。
首先是抚恤阵亡、伤残军士。
河中之地的驻军则遵照“屯田+定牧”两条腿走路的方式形成制度。
杜环带的万余人马抵达左金山堡之后，吭哧吭哧花费了年许时间，才堪堪将突骑施、葛逻禄旧地梳理完毕。
各大小旗盟初步划分妥当。
这还是归功于李晟当初将反抗力量绞杀得极为干净，再加上李固近一年建立的烽燧与兵站打下了坚实基础，要不然类似杜环也不可能这么快完成。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儿，便被李固叫到石国旧地去参与城市重建与商道恢复的工作。
还好当时瞰羯城是被突然袭击，虽其整个贵族阶层被李晟联合拔汗那几乎杀光，但底层百姓几乎无损，城池也破坏的不太厉害。
不到半年光景，便被杜环经营得上了正轨。
结果李固又一纸调令将其弄到了撒马尔罕。
可他着急忙慌赶到时，却被告知李固在跟本地贵族打马球，晚上还有重要宴会，明天一早便要去北方草原巡视。
满满当当的行程安排，让杜环只得又骑马来到马球场“报道”。
“哎呀，杜都督来了~”
李固趁着半场休息，才抽出空来与对方见面。
他将须弥天龙交于随扈，随手用锦帕擦了额头汗水，才于大次中安坐。
“殿下！不知这次叫某前来........”
吨~吨~吨~~
李固先不顾形象地拎着大茶壶往口中灌水，直把对方看得一愣。
豪饮过后，其相当不讲究地用袖口擦了擦嘴巴，这才舒爽地长舒一口气：“身边没个人照应，连口凉茶都喝不上，真是~~还好你来了，能让孤稍微喘口气儿。”
杜环来之前便知道，经略使将身边将领都撒了出去各镇一方，甚至拔汗那王子薛裕都被抓了壮丁。
还在干本职工作的也只有李守忠。
他伤好之后便提兵北上攻灭火寻国，将玉龙杰赤等城收入囊中，然后便马不停蹄回军西进，从大食人手中接管了木鹿城各处要地，然后便驻军在尼沙普尔，于各处要道修建城塞，抵御随时可能反扑的敌军。
“大王如此操劳其实大可不必，若按照朝廷一贯以来的羁縻之策，只要向长安为各地大小酋帅请封便是，何苦........”
杜环的话不无道理，但李固却是摆手将其止住：“河中与波斯故地与旁出不同！必须要好好经营！”
语气不可置疑，让杜氏子心生凛然。
见对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李固又展颜一笑，温声道：“你在瞰羯城了一段时间，当知河中之地富饶不下关中，若不为大唐守住，我等可都是千古罪人。”
杜环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此点：“只是此地离唐土太远，又隔着葱岭，实在是不好守。”
“所以我们才必须把兵马驻扎在波斯高原上。”
李固沉声道：“如此才具备跟大食长期对峙的条件。”
“可要维持如此军力，靡费巨大！就算有将士愿意扎根在此，可一旦如前汉般国势衰弱.......”
杜环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
当年昭武九姓就在大汉的势力范围之内，甚至有汉军驻扎，但在大唐再次跨过葱岭，却又是数百年后，前汉遗民已融入当地，不说汉语、不穿汉服了。
“所以才让你来啊。”
李固朝对方眨眨眼睛，然后命人拿来新绘制的地图：“大食西北方向分别有两个大国，一叫大秦，一叫可萨汗国，汝出身京兆杜氏家学渊源，可曾知晓？”
杜环辨认片刻后，缓缓点头：“在长安听在鸿胪寺的族兄提过。”
“汝可愿出使这极西之地，为朝廷拉来这对抗大食的奥援？”
李固此言一出，立刻让杜环瞪大了双眼。
若依照此图比例，就算从撒马尔罕出发到达其中任何一处，都不比回左金山堡近上多少。
更何况要深入敌境，各种未知凶险都有可能出现，实在是九死一生。
而这还在其次。
关键是交通往来西方大国，却没有圣人诏命，虽经略使有临机专断之权，但无论怎么说都有“僭越”之嫌。
之前擅自出兵河中都已经胆大包天了，虽然后来朝廷默认了，甚至还给补上了手续，但先斩后奏的行为是怎么也洗不掉的。
这在大唐忠臣眼里怎么看都是“跋扈”，说严重点就是欺君。
他有心推脱，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杜氏自春秋战国立宗以来，经两汉三国由先祖杜预发扬光大，彻底跻身门阀之列，到了今朝更是当世顶尖。
家族传承向来是出则经天纬地，入则精研诗书。
开疆拓土，为朝廷立下万世不拔之基业，几乎是老杜家深入骨髓血脉的基因。
“孤会精选一支草原骑兵护送，你们就扮作乌古斯部民从北路西去，绕过大食人控制的地方，不过要北行跨过西海深入不毛之地，苦头可是不小......但若成功........”
李固长身而起，环首四顾：“那这河中之地就永为汉家乐土，犹如当初河西四郡，张国之臂腋！”
他转身再次看向对方：“君可愿效仿前汉博望侯故事，为大唐凿空西路？”
杜环只觉一股英雄气在胸中激荡，眼圈霎时红了。
他俯身下拜，高声道：“某愿西行！！”
张骞、霍去病与班定远的英雄事迹向来是唐代士人仰慕的对象。
李固拿出这个来激将，这年头没人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既如此，那就好好整备一番，下月出发。”
杜环缓缓点头，整个人都有些飘。
李固趁着他晕乎乎地时候赶紧将其打发走。
若是对方清醒过来要反悔，他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人选来替代。
而联络拜占庭等国的任务却是迫在眉睫。
黑衣大食取代白衣大食是必然的。
而且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看，其内战的时间并不长。
要不然也不会有怛罗斯之战了。
高仙芝在这个时间线可是连大勃律都轻松拿下，在李固模糊的记忆中，这地方好像是封常清打的，此后不久安史之乱就爆发，安西军被抽调回内地平叛。
时不我待啊。
若是拉不来西方盟友，李固就必须带重兵停驻河中，要不然必被大食反扑。
他从宁远城出发到此，已是三年有余。
再不回去，恐怕要后方生乱！
正思忖间，只见远处烽燧升起一股狼烟！
烟柱淡黄，不是敌情。
李固微微一笑。
朝廷的封赏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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