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六载八月十七。
刚过完千秋节的长安再次迎来巨大震颤。
右相李林甫在重病之际被强行索拿，暴毙狱中。
罪名是“勾结边镇，意图谋反”。
其直系血亲全部“徙岭南、黔中”，朝中党羽多被株连。
一代权相被褫夺所有职司、差遣、荣衔，落了个身死族灭、遗臭万年的下场。
而接替他的正是右骁卫大将军杨国忠。
圣人授其中书令、集贤殿大学士、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等诸多要职，把控官吏铨选。
为取平衡，韦见素升侍中，兼领兵部、刑部。
同时李隆基因忌讳左相为李林甫推荐且出身顶级门阀，因此又提拔陈希烈与房绾“知政事”，参与中枢决策。
长安政治地震之后，紧接着便是边镇调整。
朔方节度使张齐丘徇私舞弊、不谙军事，被麾下将官告发多次之后被问罪贬谪。
安思顺终于如愿以偿掌控大唐最强边镇。
郭子仪副之。
封安禄山为东平郡王。
哥舒翰因功封中平郡王。
高仙芝授西平郡王。
一日三郡王，已经够炸裂的，但让人惊掉下巴的还在后面。
李固全取河中、光复波斯都督府，唐军兵进呼罗珊，近百蕃国齐至长安。
圣人亲封其为“辽王”。
燕北撤碛口都督府，将其归为“广管”直辖，设河中总督府，由李固兼第一任河中总督，假节钺，治所撒马尔罕，成为新的燕北第九管，上命其处置葱岭以西，吐火罗以北一切蕃国事务。
碎叶镇划归燕北经略衙门管辖，属河中总督府。
安西都护府恢复焉耆驻军职能，重划四镇。
碛口以西，吐火罗以南广大地域的诸蕃国归安西都护府处理。
“好个一字并肩王，好个三平郡王！”
辛思廉白胡子乱抖，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如此一来，固儿永驻河中，形同流放！这......”
固安公主说到此处，已是红了眼睛。
“要么杀回来！”
辛思廉身上杀气一闪即没：“我这把老骨头到时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公主。”
“阿耶如今还如何说这气话？”
“没想到前头驱虎，后头跟狼。”
辛太保冷哼道：“此贼夺了固儿的右相之位，诓骗老夫助其铲除李林甫，当真是好算计！”
“右相？”
固安公主低声惊呼：“阿耶您的意思是？”
“当日我三人密议，就是让固儿交了军权回长安拜相。”
辛思廉沉声道：“只有这条路才能顾全各处大局，不至于走到不可收场的局面，可如今.........”
他将佩刀缓缓拿起，轻轻抚拭道：“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阿耶且慢！”
固安公主摇头劝阻：“杨国忠如此做，其实也有‘退避三舍’的意思，在女儿看来，起码暂时其不会对咱们下手！”
“哼！他倒是敢动老夫！”
辛思廉须发皆张，怒气勃发。
辛氏自高宗朝起，就是皇室对付世家的一把刀，在他们牢牢把持南衙之时，北衙远未正式成军，还是以“万骑营”称之。
长安的城狐社鼠、地下势力，统统都被暗中掌控。
若不然此次扳倒李林甫也不会如此顺利。
就连掩过所有人耳目的“秘药”都是辛思廉亲自派人寻得。
谁知杨国忠这幸进小人竟敢违背政治承诺，僭越而为宰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确实威风至极。
但再一次见识辛氏潜于暗中的恐怖实力之后，杨国忠也不敢轻举妄动。
“固儿的军权，还有阿耶您在长安城的掌控力，都是他忌惮的东西，再说其刚刚上位，还要巩固权力，就算要杀鸡儆猴那人开刀，也不会选咱们。”
辛思廉双眼一凝重，沉声道：“公主的意思是？”
固安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大平王就是三个出头鸟，只是这高仙芝太远，又跟其没什么冲突，应短时间内也不会动他.......”
女儿收回一根手指头后，辛思廉补充道：“哥舒翰如今应是借着柜坊的关系投靠于他，算是自己人了，肯定也不会动.......那他要下手的.......”
“只有范阳安禄山、史思明一伙儿了。”
固安公主继续道：“范阳等镇本就是防备燕北才有继续存在的价值，可如今固儿勒令不得东归，九管群龙无首，只能慢慢衰落，甚至产生内斗，范阳的价值就大大降低了，而且安禄山可是李林甫养出来的恶犬，谁知竟然关键时候反水，杨国忠如何能放着如此大的祸患不管？”
“可安禄山圣眷正隆，怕是梨园那位不在乎用宝钱养着。”
“阿耶忘了王忠嗣故事？”
“嗯？”
辛思廉沉声道：“公主的意思是......断其财源？那他手下的兵头哪能答应？！杨国忠要是如此做，不怕把对方逼反？”
“那不是还有哥舒翰、高仙芝两大平王吗？”
固安公主笑道：“以三镇之力对抗天下边镇，怎么看都不会输啊。”
辛思廉冷哼一声：“怕是杨国忠就是依仗于此，才敢如此施为吧；若是对方不反，那就一步步将边镇拖垮，先是安禄山，第二个怕就是你兄长，然后是哥舒翰、高仙芝还有固儿。”
“此贼运气也真是好。”
固安公主不由感叹道：“李林甫辛辛苦苦十数年，靠着几大边镇将帝国外患一一剪除，现在也就只有吐蕃还在苟延残喘，杨国忠就算玩崩了，也丝毫不怕。”
“老夫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辛思廉幽幽道：“他用此招对付其他边镇可以，但对付咱们可没什么用处，辛氏柜坊可并不比两府联合皇家柜坊稍弱，从始至终都没有如何依赖朝廷的财力，其最明智的做法应是利用最强的燕北将几大边镇各个击破互相残杀才是，为何要将固儿打发得远远的？”
“女儿之前也觉得您与他二人达成的交易颇为蹊跷。”
固安公主思忖片刻道：“以陈玄礼之谨慎没道理如此行险，而李林甫也并未对杨国忠下死手，况且以杨贵妃的受宠程度，其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何必狗急跳墙？”
辛思廉此时也叹息道：“如今想来，当时在南衙内堂之中，确实有些事发仓促，如今想来.......确实有颇多令老夫不解之处。”
固安公主微微一笑：“看来咱们的一字并肩王有些事情在瞒着他外祖跟阿娘啊。”
“你是说固儿？”
辛思廉微微一愣，旋即就觉得大有道理。
他沉思片刻后，沉声道：“若是杨国忠真有什么致命的把柄被固儿捏在手上，那咱们就要多做几手准备了，若事有不谐，不至于措手不及。”
固安公主缓缓点头：“女儿听阿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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