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吴天昊喷出的那口鲜血，如同一个不祥的休止符，截断了方才灵识回归带来的片刻圆满与释然。
“天昊！”
“瓜娃子！”
惊呼声打破了死寂。白芊芊和林晓晓慌忙将软倒的吴天昊扶到沙发上躺下。
吴母和秀芹妈妈扑到跟前，看着儿子（瓜娃子）惨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鲜红，吓得魂飞魄散。
江阙眉头紧锁，一步上前，手指早已搭在吴天昊的腕脉之上。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瞬间探入吴天昊体内。
这一探，让江阙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吴天昊的经脉之中，原本因灵识离体而变得空荡虚弱，此刻却被一股漆黑如墨、雄厚而霸道的黑暗力量疯狂充斥、侵蚀！
这股力量充满了堕落、腐朽与毁灭的气息，与之前虚无教团的虚无之力同源，却更加凝练、恶毒，仿佛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在宿主最虚弱的时刻，发起了致命的反扑！
这正是那“协议”留下的恶毒后手！
江阙心中凛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立刻运转本源之力，一股精纯浩瀚、蕴含着太初生机的清辉，如同温暖的阳光，涌入吴天昊的经脉，试图驱散、净化那霸道的黑暗。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黑暗力量虽然雄厚霸道，但在江阙完整的太初本源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冰消瓦解，被那清辉强行逼出、净化。
黑色的雾气从吴天昊的毛孔中丝丝缕缕溢出，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随着黑暗力量的清除，江阙的心却沉了下去。
因为这股黑暗力量太过歹毒，它并非单纯寄居，而是早已与吴天昊的生命本源深度纠缠！
驱逐它的过程，如同用烈火烧尽依附在大树根系的致命藤蔓，固然清除了毒物，却也无可避免地……焚毁了本就因灵识离体而脆弱不堪的生命之根！
当最后一丝黑气被净化殆尽，吴天昊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所有的生机如同退潮般，迅速从他脸上褪去。
他的呼吸，停了。
胸口，不再起伏。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沙发上那个仿佛只是睡去的年轻人。
“天……天昊？”
吴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儿子的肩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猛地抓住吴天昊的手臂，疯狂地摇晃起来：“天昊！你醒醒！你别吓妈啊！天昊——！！”
她的声音从最初的试探，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吴父坐在轮椅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浑浊的泪水从瞪大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秀芹妈妈先是愣住了，随即“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到沙发前，看着吴天昊毫无生气的脸，伸出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破碎而绝望：“瓜娃子……瓜娃子你咋了？你睁开眼看看娘啊……瓜娃子……你说话啊……娘在这儿呢……瓜娃子……”她反复念叨着，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孩子从沉睡中唤醒。
白芊芊和林晓晓也彻底傻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转眼间就……没了气息？
秀芹妈妈猛地转过头，看向沉默立于一旁的江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跪着挪到江阙脚边，不住地磕头，额角瞬间红肿起来，泣不成声：“大师！江大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瓜娃子！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了！俺给您磕头了！救救他，救救俺的瓜娃子……”
江阙俯身，将一股精纯温和的灵力注入吴天昊心脉。
这灵力足以让垂死之人焕发生机，足以断肢重生。
然而，灵力入体，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更让江阙心神剧震的是，他的感知清晰地“看”到，吴天昊的体内，不仅仅是生机断绝。
那维系着生命最根本印记、确保其能够进入轮回、于天地间再度萌发的——“灵根”，竟然……也不存在了！
并非枯萎，并非受损，而是彻彻底底的……虚无！
那恶毒的黑暗力量，在最后时刻，竟是以吞噬、湮灭灵根为代价，发动的最终反噬！
江阙缓缓直起身，面对着秀芹妈妈绝望而期盼的目光，面对着吴父吴母崩溃的哭喊，他沉默了。
那双洞彻万古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无力”的阴影。
他，太初源尊，执掌存在本源，能定义法则，能对抗虚无，此刻，却救不回一个刚刚在他面前逝去的年轻生命，甚至……无法保住他轮回转世的根本。
吴父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踉跄着扑到沙发前，与吴母一起，紧紧抱住了儿子尚有余温却已毫无生息的身体。
他们没有再看江阙，没有指责，没有质问，巨大的悲痛已经吞噬了一切言语。
两人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碎的呜咽，抱着吴天昊，一步一步，艰难地、蹒跚地离开了公寓。
秀芹妈妈也被随后赶来的吴家佣人搀扶着，哭得几乎昏厥，跟着离去。
转瞬间，热闹的公寓变得死寂，只剩下地板上那摊刺目的鲜血，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江阙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随后，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这一关，就是整整一天。
门外，白芊芊和林晓晓忧心忡忡，她们能感受到门内那压抑到极点的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送进去的食物和水，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口。
最终，林晓晓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江阙静坐在窗边的阴影里，望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背影竟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萧索。
“大师……”林晓晓轻声唤道。
江阙没有回头，良久，才用一种带着一丝沙哑与困惑的语调缓缓开口：“林晓晓，我……很难过。”
他顿了顿，似乎在品味这种陌生的情绪：“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我，无能为力。”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恼。“我气恼我自己。我本以为，即便救不回他的肉身，至少……我能留住他的‘灵根’。”
“灵根？”林晓晓不解。
“嗯。”江阙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悠远，“你看那窗外树木，春来发芽，秋至叶落，寒冬枯萎，但根还在，泥土之下，孕育着下一季的新生。人亦如此，从幼及壮，由壮至衰，最终老去，肉身虽朽，但只要‘灵根’尚存，一点真性不灭，便可投入轮回，开启下一世的旅程。我本想……保住他这点根本，让他不至于彻底归于虚无。”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与悲凉：“可是……没有。他的灵根，根本不存在。他的灵根，已经从最根本的概念层面上……彻底‘删除’了。”
他缓缓转过头，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他半边脸庞，那上面没有泪痕，却有着一种比哭泣更深的哀伤与茫然。
“这意味着，吴天昊，他将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连一点可供追忆的痕迹，都将随着时间流逝而磨灭。”
“我守护‘存在’，却连一个具体生命的‘存在’痕迹，都未能守住。”
房间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晓晓看着眼前这位仿佛能支撑天地的存在，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他那神明般的外表下，也会因凡人的逝去，而泛起如此深沉无力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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