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孤公,”崔参军拱手,“下官冒昧,实是听闻令孙女知瑾娘子,淑质贞静,才貌俱佳,如今正值芳华。
下官膝下有一犬子,年方十九,虽未有大成,却也熟读经史,性情敦厚,现于国子监进学。
若蒙薛孤公不弃,两家结此秦晋之好,岂非美事一桩?” 他话音殷切,目光却不时瞥向屏风后的薛孤知瑾身影。
屏后,薛孤知瑾垂眸而立,一身素净襦裙,面容比离岭南时清减许多,却更显出一种冰雪雕琢般的凛然之美。
她神色平静,仿佛对方谈论的并非自己的终身大事,唯有在听到“秦晋之好”四字时,长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薛孤吴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低沉沙哑:“崔参军抬爱了。只是小孙女自幼失怙,是老朽一手带大,难免骄纵了些,且年纪尚小,老夫私心还想多留几年承欢膝下。此事,容后再议吧。”
崔参军脸上笑容僵了僵,还想再劝:“薛孤公,儿女婚事,宜早不宜迟啊。况且。。。”他压低声音,似推心置腹,“如今朝中局势时发突变,薛孤公韬光养晦,自是明智。
然小辈们总需前程。下官虽位卑,但在东都经营多年,些许人脉还是有的,或可相互扶持。
这话便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交易意味了。
薛孤吴仁眼神微冷,摆了摆手:“参军美意,老夫心领。孙儿婚事,老夫自有计较。”
送走满脸失望的崔参军,厅内重归寂静。薛孤吴仁揉了揉眉心,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孙儿,叹了口气:“这已是本月第三家了。
前日来的,是司农寺一位主簿,再往前,是北军中一名队正,官职都不高,心思却都一般。”
薛孤知瑾这才抬起眼,眸中清澈,毫无波澜:“阿翁,这些人,求的哪里是薛孤知瑾?
求的是‘薛孤’这个姓氏最后一点余温,是您昔日统兵可能残存的旧部香火情,是盘算着用一场婚姻,
将自家与‘胡将’稍稍撇清又若即若离,好在如今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朝局里,多一份看似另类的保命符罢了。” 她语声平静,却字字如冰锥,刺破那层温情脉脉的提亲面纱。
薛孤吴仁沉默。孙女看得透彻,他又何尝不知?这些微末官吏,攀不上真正的汉人高门,便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些看似失势、却仍有特殊身份的胡将之家。结亲之后,借势观望、左右下注是真。
“瑾儿,”老将军声音带着疲惫,“你年纪确实不小了。阿翁不知还能护你几年。
这般一概回绝,终非长久之计。朝廷有制,女子适龄不嫁,其家需纳罚金。”
“那便纳!”
薛孤知瑾打断阿翁,声音陡然抬高,带着罕见的激动与决绝,“罚金几何,我们薛孤家还纳得起。
若纳不起,孙女便自请入道观,青灯古卷了此一生。”她胸口微微起伏,眼中瞬间漫上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其落下,
“阿翁,您知道的,孙儿心中,早已容不下旁人。莫说这些心思各异的求亲者,便是皇亲贵胄,孙女也……也不愿。”
她想起那人温润又带着些许疏离的眼神,想起他讲述故事时沉稳的声音,想起岭南夜色中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交集。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却又有一团火在烧。
这东都的孤寂,旁人的算计,家族的飘零,都因心底存着那一点渺茫的念想,而变得可以忍受。
薛孤吴仁看着孙儿瞬间泛红的眼眶,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无奈。
他何尝愿意用孙女的幸福去换取那点虚幻的“联姻利益”?只是这世道……
“罢了,罢了。”他长叹一声,挥挥手,“你既心意已决,阿翁便替你挡着。
罚金便罚金,我薛孤家的女儿,还不至于卖与旁人做筹码。” 他想了想,声音更低,“只是瑾儿,那人……远在天边,前路艰险,音讯难通。你如此执着,苦的是你自己。”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