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的毒计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迅速在北疆蔓延。短短十余日，黑山营与外界的联系被硬生生斩断。原本偶尔还有商队冒险前来交易，如今连最胆大的行商也绝迹了。
派往南面的斥候回报，百里之内，已难见人烟，偶尔发现的村落也只剩残垣断壁和焦黑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死寂。
黑山营，真正成了一座孤岛。
压力不仅来自外部，更渗透到内部。尽管李铮第一时间下达了封山命令，但恐慌的情绪还是如同水渍般在底层士兵和普通民众间悄然扩散。
有人开始私下议论，朝廷这次是动了真怒，派来了杀神，黑山营还能撑多久？一些后来收编的人员，眼神中也多了些闪烁不定。
李铮深知，这种时候，任何一丝软弱和犹豫都可能引发雪崩。他必须展现出比敌人更强大的决心和意志。
校场点将台上，李铮身披黑色战袍，按刀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队列。他没有咆哮，没有鼓舞，声音平静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
“宇文护想把我们困死，吓死。”李铮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用百姓的血染红他的官袍，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胆寒，让我们从内部瓦解。”
他停顿了一下，让寂静的压力凝聚到极致。
“他打错了算盘。”
“黑山营，是从黑山死囚营杀出来的！是从蛮族千夫长的刀下站起来的！是从朝廷边军的围剿中闯出来的！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血和命换来的！”
“外面的村子被烧了，路被断了，那又如何？”李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惨烈的杀气，“我们黑山营，自己能种粮，自己能打铁，自己能造箭！我们有最高的墙，最利的刀，还有最不怕死的兄弟！”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苍穹。
“宇文护想把我们变成孤岛，那我们就让他看清楚！这座岛，是铁打的！谁敢伸爪子，就给我剁碎了喂狼！”
“黑山营——”
台下，张狂第一个红着眼睛振臂狂呼。
“万胜！”石虎紧随其后，声音嘶哑。
紧接着，如同火山喷发，所有士兵，无论新老，都被这决绝的气势点燃，压抑的恐惧化作冲天的战意，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咆哮：
“万胜！”
“万胜！”
声浪滚滚，冲散了弥漫的恐慌，重新凝聚了涣散的人心。李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士气是唯一能弥补的东西。
思想上的弦绷紧之后，便是物质上的铁壁。李铮几乎将黑山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和兵工厂。
城墙再次被加固，重点防御区域甚至用上了从山中开采的条石。赵铁锤带着匠作营日夜不休，炉火彻夜不熄，不仅全力打造箭矢、修补兵甲，更在李铮的指导下，开始尝试制作一种结构更复杂、需要多人操作的床弩。虽然进度缓慢，但这代表着黑山营向更高层次守城能力的迈进。
陈老兵将后勤管理发挥到了极致。所有粮食、布匹、药材统一管制，按人头定量分配，杜绝任何浪费。营内开辟出的菜地和养殖区被重点看护，成了重要的补给来源。他甚至组织妇孺收集一切可利用的材料，连破损的皮甲都被拆解开来，准备鞣制后另作他用。
张狂和石虎则带着部队，以黑山为核心，向外辐射进行高强度的拉练和战术演练。他们模拟敌军可能进攻的路线，设置各种障碍，练习在不同地形下的配合与反击。李铮亲自参与制定预案，将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力求将地利优势发挥到极致。
然而，被动防守绝非长久之计。宇文护的先锋斥候如同幽灵，不断在黑山外围游弋，试探着防御的薄弱点。虽然几次接触都被击退，但对方显然是在搜集情报，为后续大军进攻做准备。
必须掌握主动权，哪怕只是有限的主动权。
深夜，李铮的木屋内，油灯如豆。
孙瘸子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带来的消息依旧不容乐观：“头领，宇文护本部五万大军已抵达镇北关，正在休整。预计最多半月，便会北上。另外，我们尝试联系北边‘客人’的渠道，也被切断了，最后一次传回的消息很模糊，似乎……草原上也出了变故，黑狼部落内部清洗了一批人。”
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南北两条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李铮沉默片刻，手指在地图上黑山以南的一片区域划过：“宇文护派出来清理外围的这些‘毒牙’，必须拔掉一些。一直被动挨打，士气会垮。”
张狂眼睛一亮：“头领，让俺去！带一队锐士，宰了这些王八羔子！”
李铮摇头：“不行。敌军化整为零，行踪诡秘，你带大部队出去，目标太大，容易中埋伏。小股部队出去，若是遭遇他们的高手，凶多吉少。”
他看向孙瘸子：“暗影卫，还有多少能动用的好手？”
孙瘸子沉吟一下：“能动用且保证可靠的，还有十一人。”
“够了。”李铮眼中寒光一闪，“把他们分成三队。一队继续向南渗透，不必打探军情，只做一件事——找到那些伪装成马匪的宇文护先锋斥候的落脚点和行动规律。”
“另外两队，由你亲自挑选最擅长山林潜行和袭杀的老兄弟组成，不需要多，每队十五人，要绝对的精锐。一队由石虎带队，一队……我亲自带队。”
“头领！”陈老兵和乌木几乎同时出声，想要劝阻。李铮是黑山营的主心骨，亲自带队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我意已决。”李铮抬手制止他们，“不亲自去碰一碰这些‘毒牙’，怎么知道宇文护麾下的斤两？而且，”他顿了顿，“有些记忆碎片里的东西，需要实战来验证。”
他指的是系统中掠夺来的那些关于潜行、追踪、以及小规模特种作战的知识碎片。这些日子他不断消化吸收，自觉有了不少心得，正好借此机会检验。
三日后，月黑风高。
黑山营两处隐秘的出口悄然开启，两队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融入夜色。一队由石虎带领，向东南方向潜去。另一队，则是由李铮亲自率领，身着与山石颜色相近的灰褐色衣物，脸上涂抹着炭灰，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向南方。
李铮感受着脚下松软的土地和空气中湿润的草木气息，将呼吸调整到最微弱的状态。他脑海中那些关于潜行、伪装、痕迹处理的碎片知识变得异常清晰，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他打了个几个复杂的手势，身后的队员立刻心领神会，分散开来，呈一个松散的半弧形，相互掩护着向前推进。
他们的目标，是孙瘸子手下用两条人命换来的一个情报——位于黑山以南八十里处，一个被废弃的猎户小屋，疑似是其中一股“马匪”的临时据点。
这是一次冒险，一次对黑山营尖刀力量的考验，更是李铮对自身所学和未来作战方式的一次探索。
铁壁需要坚守，但偶尔，也需要露出淬毒的獠牙，让敌人知道，这座孤岛，绝非只能被动挨打的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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