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是凌家府邸在得知“狩墨殿”主殿车队逼近后,人心惶惶下强行维持的、一种脆弱而紧绷的沉寂**。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所有在外的族人与重要人员被紧急召回;府内所有防护阵法被提升到最高等级,淡金色的光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精锐护卫取代了普通家丁,不分昼夜地巡逻戒备;库房中封存的各种攻防符箓、阵盘、一次性法器被分发下去。整个凌府,如同一只受到威胁的刺猬,蜷缩起身体,竖起了所有的尖刺。**
然而,这种紧张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那支传闻中的“狩墨殿”主殿车队,在进入渝州地界后,并未如预想中那样直扑凌家,而是…… 在城西一处属于某个早已没落小家族的废弃庄园驻扎了下来。
他们没有隐藏行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明或挑衅,就那么静悄悄地停驻在那里,仿佛只是暂时歇脚。但那面暗红色镶金纹的旗帜,以及庄园周围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沉闷煞气,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渝州城的各方势力——一头恐怖的凶兽,已经将爪牙探入了这座城池。
这种隐而不发的姿态,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压抑。凌府内的气氛,也从最初的高度戒备,逐渐变成了一种沉重的等待与猜测。
“他们在等什么?”书房内,凌云志皱眉踱步,“既然来了,为何不动手?难道是在等更多的援兵?”**
凌天南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或许,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也或许……是在等我们露出破绽。”
“还有一种可能,”一旁的凌清墨缓缓开口。经过几日的闭关,她的气息更加内敛深沉,额间的“寂尘印”光华尽收,看起来与普通少女无异,但那双眸子中偶尔流转的深邃光泽,却让人不敢直视。“他们在等……城中的态度,或者说,在等某些人的选择。”
“你是说……”凌天南的目光一凝。
“‘狩墨殿’势大,且行事肆无忌惮。但渝州城毕竟是有主之地,城卫府、‘墨文阁’,乃至其他几大家族,都不会坐视他们在城内为所欲为。”凌清墨分析道,“他们停驻不动,一是在观望,看看有多少势力会站出来阻拦,或是……有多少势力会选择妥协,甚至倒向他们。二是在施压,用这种沉默的方式,瓦解我们的斗志,分化可能的盟友。”**
“好毒的计策!”凌云志恨声道。**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待。”凌清墨站起身,“爹,三叔,我们需要主动出击——不是武力上的,而是在情报和外交上。”**
“你有什么想法?”凌天南问。
“首先,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这支车队、尤其是其首领的情报。”凌清墨道,“‘灰影’或许能提供一些消息。”**
“其次,我们需要巩固与‘墨文阁’的联系,并尝试接触其他可能的盟友。”她继续道,“苏阁老地位尊崇,他的态度至关重要。此外,渝州城内,除了我们凌家,还有陈、王、李等几个大家族,他们或许不会直接对抗‘狩墨殿’,但绝不会愿意看到‘狩墨殿’在渝州肆意扩张,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我们可以暗中联络,寻求某种默契。”**
“最后,”凌清墨的目光变得锐利,“我们需要让对方知道,凌家,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打算怎么做?”凌云志好奇地问。**
“我会亲自去一趟城西。”凌清墨平静地说出了让两人脸色大变的话。**
“不可!”凌天南和凌云志几乎同时反对。**
“那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凌天南急道。**
“正因为是龙潭虎穴,才更要去。”凌清墨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不是去挑衅,也不是去厮杀,只是去…… ‘看一看’。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仅知道他们来了,而且,并不惧怕。”
“这太冒险了!”凌云志摇头,“万一他们不顾一切出手……”**
“在城内,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会。”凌清墨摇头,“至少,主殿的人,应该比墨刑更要脸面,更在乎规矩——哪怕只是表面的规矩。而且……”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也想亲自感应一下,这位新来的‘大人物’,到底有几斤几两。”
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凌天南知道劝不住。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要去可以,但不能你一个人。让云志带几个好手,远远跟着,一旦有变,立刻接应。另外……把这个带上。”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墨色玉佩,正是凌家家主信物。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激发此佩,可唤醒祖祠中留存的一道守护禁制,或许能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多谢爹。”凌清墨没有推辞,接过玉佩收好。**
“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凌云志见大哥同意,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
凌清墨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劲装,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额间印记被她以“寂”之意稍加掩饰,看起来只是一道浅淡的灰色痕迹。她没有带任何兵刃,就这么独自一人,从凌府侧门悄然走出,融入了渝州城午后略显冷清的街道。**
她的步伐不急不缓,神情平静,仿佛只是一个出门闲逛的普通少女。但她的感知,却已经放到了最大。周围的一切——行人的对话、商贩的叫卖、乃至空气中最细微的能量流动——都清晰地映照在她的“心湖”之中。
很快,她便感应到了几道隐晦的、带着探查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狩墨殿”布置在城中的暗哨,或是其他势力的探子。她浑然不觉,依旧不紧不慢地朝着城西方向走去。**
随着逐渐靠近城西,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令人不适的血腥气与煞气,正是从那处废弃庄园方向传来。
当她走到距离那庄园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前方街口,两名身着暗红色轻甲、面无表情的“狩墨殿”守卫,拦住了去路。
“此路不通,姑娘请回。”其中一人冷冷地说道,声音嘶哑。**
凌清墨停下脚步,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对方:“我只是路过,想去前面的杂货铺买些东西。”**
“前面没有杂货铺。”另一名守卫不耐烦地挥手,“最后说一次,退开!”说着,一股灵海境初期的煞气隐隐散发出来,形成威慑。
凌清墨仿佛没有感觉到那股煞气,她的目光,越过两名守卫,投向了他们身后那座看起来死寂沉沉的废弃庄园。
就在她的目光触及庄园大门的刹那——
庄园深处,某座主楼的窗户后,一道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倏地投射而来,与凌清墨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目光中蕴含的意志,比墨刑更加凝练、更加深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 一丝极淡的兴趣。**
凌清墨心头微凛,但表面不动声色。她收回目光,对两名守卫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
说罢,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不疾不徐地离开。**
直到走出那条街,回到相对热闹的区域,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才消失。
“如何?”凌云志的声音在身侧一条小巷中低低响起。
“很强。”凌清墨走入小巷,与凌云志及几名精干护卫会合,“庄园里的主事者,实力远在墨刑之上。而且……”她回头看了看城西的方向,“他们的纪律性很强,不是墨刑手下那种散兵游勇。”
“看来,真的是硬茬子。”凌云志脸色凝重。
“回去再说。”凌清墨道。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忽然在巷口响起:
“这不是凌三爷和凌大小姐吗?怎么有空来城西这种僻静地方逛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巷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锦袍、手摇折扇、面容白皙却眼神轻浮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正是渝州城另一大家族——王家的三少爷,王俊才。此人是出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游手好闲,最喜欢惹是生非。**
“王公子。”凌云志皱眉,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哎呀,凌三爷别这么见外嘛。”王俊才摇着扇子,踱步走了过来,目光却一直在凌清墨身上打转,眼中掠过一丝惊艳与淫邪,“早听说凌大小姐病愈出关,风采更胜往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凌清墨神色平静,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对凌云志道:“三叔,我们走吧。”
“哎,别急着走啊!”王俊才侧身一步,拦在巷口,“相请不如偶遇,不如由在下做东,请凌大小姐和凌三爷去‘醉仙楼’小酌一杯,如何?”**
“多谢王公子好意,不必了。”凌云志冷声道,“我们还有要事。”
“要事?”王俊才眼珠一转,“莫不是……在打探城西那边的消息?”**
他的话,让凌家众人心头都是一紧。**
“王公子这是何意?”凌云志的声音变得冰冷。**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一说。”王俊才笑嘻嘻地道,“不过,我可是听说了,城西那边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连我爹他们都得小心翼翼地供着。凌家最近风头挺盛,可得……小心着点儿啊。”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与敲打之意。
凌清墨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王俊才。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让王俊才脸上的笑容一僵,心头莫名地生出一丝寒意。
“多谢王公子提醒。”凌清墨的声音清冷,“凌家的事,不劳外人费心。至于城西的‘大人物’……”她的语气微顿,“渝州城,自有渝州城的规矩。”**
“我们走。”
说罢,她不再理会王俊才,带着凌云志等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那几名王家家丁想要阻拦,却被凌清墨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沉寂气场所慑,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
望着凌家众人离去的背影,王俊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变成了一抹阴沉。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他低声咒骂一句,“等着吧,有你们好看的!”**
他转身,对身后一名心腹家丁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家丁点头,快步朝着城西废弃庄园的方向跑去。
而此时,回到凌府的凌清墨,立刻将自己关进了静室。**
“王家的态度……看来,已经有人开始摇摆了。”她盘膝坐下,心中思绪翻涌。**
“城西那位……实力恐怖,而且,似乎对我有所察觉。”**
“必须加快了……”**
她闭上眼,手中握着那块“寂尘剑脊石”,开始全力参悟苏文正所赠玉简中的内容,以及“寂尘剑心”中那浩瀚如海的剑道真意。
山雨欲来风满楼。**
渝州城的天空,阴云愈发浓重。**
而风暴的中心,那座废弃庄园的主楼内,一个身披暗金色大氅、面容隐在阴影中的高大身影,正静静地听着手下的禀报。
“凌清墨……”一个低沉、威严、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有点意思。”
“看来,这趟渝州之行,不会太无聊了。”**
他抬起手,手中把玩着一枚与凌清墨所得碎片极为相似、却完整无缺的墨色玉佩,玉佩中心,一道暗红色的血丝,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
“传令下去,三日后,本座要在‘观云轩’,宴请渝州城各大势力的主事者。”**
“包括……凌家。”**
下方的手下身体一震,恭声应道:“是!殿主!”**
暗金色的大氅下,一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光芒。**
宴无好宴。
这场鸿门宴,看来是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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