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掀开帐篷帘子，冷风卷着湿气扑进来。她刚从账房外回来，手里还残留着九转还魂丹的苦味。担架一个接一个抬进医馆，地上全是血脚印。
她脱下沾血的手套扔在一旁，换上干净布巾，走到第一张病榻前。断臂士兵脸色发白，动脉在喷血。她抽出三根银针，扎进对方手臂三处穴位。血流慢了下来。
“准备麻沸散。”她对旁边的陆婉儿说。
陆婉儿点头跑去拿药。苏挽月没停手，继续检查其他伤员。有人腿骨折了，有人腹部中箭。药囊里的丹药已经用掉大半。
郭靖冲进帐篷时，怀里抱着个少年。他脸上也有血，声音沙哑：“这孩子才十五，是从云州逃出来的民夫，替前锋挡了箭。”
苏挽月立刻上前。少年胸口插着半截箭杆，箭头泛黑。她伸手探鼻息，呼吸很弱。她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混进九转还魂丹里，化开后喂进少年嘴里。
“箭毒入心，撑不过两个时辰。”她说。
郭靖站在旁边没说话。他的手一直托着少年的背，指节发青。
苏挽月取出特制金针，沿着任督二脉缓缓刺入。她的手指开始发抖，但没停下。每一针下去，少年的呼吸就稳一分。
“撑住。”她低声说，“活下来，我教你做义肢。让你能重新站起来。”
郭靖抬头看她。她的额前碎发黏在脸上，袖口已经被血浸透。他把少年轻轻放在病榻上，退到一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挽月换了三次金针，引导药力游走全身。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她知道不能停。断臂士兵那边传来动静，陆婉儿喊她过去。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麻沸散起了作用，伤口正在缝合。她点头示意继续，又回到少年身边。
少年的脸色从灰白转为淡红。心跳慢慢恢复。苏挽月拔下最后一根针，靠在帐篷柱边喘气。她的腿发软，差点站不住。
“暂时保住了。”她说，“接下来要看他自己能不能醒。”
郭靖松了口气。他看了看四周。医馆里七张病榻全满了，三个重伤的还没处理完。药炉上的水开了，蒸腾的雾气让空气变得潮湿。
“你还行吗？”他问。
苏挽月没回答。她拿起一块新布巾擦手，走到下一个伤员面前。那人肚子被划开一道口子，肠子露在外面。她蹲下身，开始清理创面。
郭靖转身走出帐篷。外面已经开始下雨。雨水打在帐篷顶上发出闷响。他站在门口看了几秒，然后走向前线巡查方向。
医疗区没人说话。只有药罐沸腾的声音和伤员偶尔的呻吟。陆婉儿端着一碗药走过来说：“苏姑娘，你已经六个多时辰没歇了。”
苏挽月接过碗喝了一口。药很烫，她咽下去后感觉胃里暖了些。她把空碗递回去，又走向另一张病榻。
断臂士兵睁开了眼。他看见苏挽月站在旁边，嘴唇动了动：“多谢……”
她点头，没说话。手指按在他手腕上查脉。脉象还算平稳，说明止血成功。
“你会活下来。”她说，“等伤好了，我可以帮你装一副铁手。”
士兵愣了一下，眼角有泪滑下来。
苏挽月起身时腿一软，扶住了床沿。她的指尖冰凉，脑袋一阵阵发晕。但她还是走到药柜前翻找药材。九转还魂丹只剩两颗，麻沸散也快用完了。
她写下一张清单交给陆婉儿：“去找后勤兵要这些药，马上。”
陆婉儿接过纸条跑了出去。苏晚月站在原地缓了缓神。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轻微抽搐。她捏了捏虎口，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又一副担架被抬进来。是个年轻士兵，背上中了两刀。苏挽月走过去查看伤口。刀口很深，已经伤到肺叶。她让陆婉儿帮忙固定身体，然后开始施针。
雨越下越大。帐篷顶漏水了，一滴水落在她肩上。她没管，继续扎针。金针一根根落下，封住出血点。她的动作越来越慢，但每一针都准。
两个时辰后，这名士兵的呼吸终于平稳。苏挽月拔下最后一根针，靠在角落的小凳上闭眼休息。她手里还握着一根银针，指节发白。
陆婉儿轻声说：“第七个了……你救回来了第七个。”
没人回应。医疗区很安静。伤员们闭着眼，有的在睡，有的在忍痛。断臂士兵偷偷抹了眼泪。少年躺在病榻上，胸口微微起伏。
苏挽月睁开眼。她看着帐篷顶漏下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想起小时候在乱葬岗被人救起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
她站起身，走到药炉前搅动药汁。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深深的疲惫。但她没有停下。
郭靖回来时带来消息：“前线清得差不多了，不会再有大批伤员送过来。”
苏挽月点头。她把熬好的药分给每个伤员。少年喝了一小口，没吐出来。
“他有可能醒。”她说。
郭靖看着她，忽然说：“你该休息了。”
“再等等。”她说，“等他们全都稳定下来。”
郭靖没再说什么。他默默退出帐篷。外面雨还在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苏挽月坐在小凳上，低着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仍握着银针。
断臂士兵悄悄坐起来一点，望着她。他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
苏挽月抬起头。她的眼神很平静。她看了那士兵一眼，又低下头去。
药炉里的水又开了。蒸汽升腾，模糊了她的脸。她伸手拨了下柴火，火星跳起来，在空中闪了一下，灭了。
她的手指动了动，银针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动作很慢。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属时，外面传来马蹄声。
一匹快马停在营地外。传令兵翻身下马，大声通报：“殿下命令，即刻整备回京！所有人员半个时辰内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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