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那道口子并不像寻常的雷暴前兆,倒像是一张被烟头烫穿的黑纸。
边缘卷曲着,以一种令人牙酸的缓慢速度剥落,却没有半点声音。
凌天眯起眼,瞳孔深处倒映着那抹紫黑。
没有雷鸣,没有星坠,安静得像是默片。
掌心里那道早就愈合的旧伤疤突然滚烫,那种灼烧感并非来自皮肉,而是顺着那丝被封印的金乌血脉,直直地往骨髓里钻。
这是法则层面的应激反应——就像野兽嗅到了同类的血腥味。
他缓缓闭上眼,将那些属于“凌天”的杂念清空,只留下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去感知周遭的气机。
空气在震动。
这种震动的频率极其晦涩,若是换个筑基期的修士来,只会以为是风声。
但在凌天那残缺却依旧敏锐的感知网里,这频率熟悉得让人心惊。
那是当年“火种网络”初次建立时的共振波段。
有人在复刻当年的神迹?
不,这种粗暴的撕裂感,更像是在用同样的“语言”,强行对这个世界下达了毁灭的指令。
“不是天要塌。”凌天猛地睁开眼,盯着那无声蔓延的裂痕,嘴角扯出一丝冷意,“是有人在砸门。”
与此同时,地下三百米的七号监控室。
苏沐雪手边的两台军用服务器安静如鸡,绿色的波形图平稳得像是在嘲笑她的紧张。
但她根本没看那两台价值千万的废铁。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旁边一台早就被淘汰的显像管显示器上。
屏幕虽然只有黑白两色,画面还时不时跳动,但那上面代表地脉能量流的线条,正在疯狂地搏动。
全国十七个重点监控区,除了几个被钢筋水泥封死的核心城市节点,其余的区域竟然在自发地形成某种次级响应网。
尤其是原“火种网络”覆盖的那些老旧工业区、偏远乡镇,地下的能量流呈现出一种极为规律的脉冲。
咚。咚。咚。
就像是这片大地在剧烈地心跳。
苏沐雪抓起电话,拨通了内线:“把心理评估科的报告拿过来,就要今天早上的。”
十分钟后,看着那份汇总报告,她感觉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报告里,七十二个样本案例,涵盖了老铁匠、修表师傅、甚至幼儿园的孩子。
这些平时毫无交集的人,在今天凌晨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天空被一口倒扣的大黑锅盖住了。
锅底裂了一道缝,刺眼的光正从那道缝里漏下来,像是要把人烫熟。
城北粮油店。
天刚蒙蒙亮,刘叔就起了床。
他没急着开门做生意,而是先到了后院的灶台前。
平日里这点煤火,风箱拉三下就能窜起半尺高。
可今天,风箱拉得呼呼作响,那火苗子却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死活抬不起头,发出的声音也比平时慢了半拍。
噗……噗……
刘叔停了手,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转身去煤堆里扒拉了一阵,挑出一块平时舍不得用的“老味道煤”——那是几十年前老矿里挖出来的,油脂重,耐烧。
他又抓了一把昨日祭祖剩下的草木灰,在那块煤上细细地搓了一层,然后在这灶膛口,用手指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火柴划燃,扔进去。
火焰腾起的瞬间,竟然没往烟囱里钻,而是在这灶膛口凭空凝滞了半秒。
那红彤彤的火光扭曲变形,赫然勾勒出那口梦中倒扣之锅的轮廓。
刘叔的手抖了一下,随即立刻稳住。
他默默地等着那块煤烧尽,直到火光散去,那股压抑感才稍稍减轻。
转身回到店里,刘叔从那个满是油污的工具箱最底层,翻出了那把用报纸包了好几层的旧焊枪。
他利索地拆掉枪头,截下那段实心的紫铜芯,走出门,埋在了灶台正前方的泥土里。
“刘叔,这么早?”隔壁卖早点的刚支起摊子。
刘叔拍了拍手上的土,声音不大,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传个话给后生们。从今儿起,家里留一盏长明灯。不插电,不用气,就拿以前那种老铁皮罐子,倒上清油,用棉线做芯。早晚各烧一刻钟。”
“啊?这又是哪门子讲究?现在谁还用那个……”
“别问。”刘叔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珠子里竟透着一股子凶光,“不想遭灾就照做。”
凌天从断缘岭折返,还没走出十里地,就在一处荒坡上停下了脚步。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屑静静地躺在枯草丛中。
它看起来像是被烧焦的塑料,但周围的枯草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干。
凌天从衣摆上撕下一条布,裹在指手上,小心翼翼地将那碎屑捏了起来。
滋滋。
布条接触到碎屑的瞬间,竟然冒起了一股腥臭的黄烟,那碎屑迅速软化,变成了一滩类似于脓血的粘稠液体。
腐魂气。
这东西要是落在活人身上,不出三刻就能把人的三魂七魄蚀出一个洞。
凌天没急着销毁它,眼神一转,提着那裹着碎屑的布条,快步走向了山脚下的那个废弃村落。
村口有个公共的大灶台,那是以前吃大锅饭时留下的,虽然荒废多年,但灶膛还在。
凌天随手捡了些枯枝塞进去引燃,等到火势最旺的时候,将那团东西扔了进去。
原本橙黄色的火焰瞬间变成了惨绿色,紧接着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瞬间熄灭。
灶膛里一片死寂。
凌天凑过去细看。
那一滩脓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堆细腻的白灰。
最诡异的是,这些积灰竟然自行聚拢,在黑漆漆的锅底形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笔画稚嫩,甚至有些滑稽,像极了刚学写字的孩子用手指涂鸦出来的。
【脏东西,不认路。】
凌天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结构分明是上古禁文中的“驱邪引”,但这语气……
“行啊,连符都不用我写了。”凌天拍了拍手上的灰,“这凡火有了人气,自己都会骂人了。”
夜色降临。
凌天盘坐在废弃驿站的屋顶,意识沉入脑海。
那个许久未动的【万物合成系统】界面,此刻正幽幽地亮着蓝光。
他心念一动,将记忆中那道“天裂投影”的数据,与刚才灶底见到的“灶灰残字”意象,填入了两个合成栏。
【正在解析素材……】
【合成路径预测:破界回应式(概念级)】
【警告:检测到外部规则强干涉。】
系统界面上弹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目标产物存在前置条件:需至少九处民间自发防御体系产生同步共鸣,方可激活合成。
当前共鸣数:1\/9】
只有一处?
看来那个刘叔动作倒是快,但这世上清醒的人,终究还是太少。
凌天盯着那个“1\/9”的数字看了良久,忽然站起身。
他走到屋后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旁,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瓶还没来得及喝的“百草养生酒”。
“本来想留着解馋的。”
他拔开瓶塞,将那琥珀色的酒液倾倒进枯井黑洞洞的口子里。
酒香瞬间被黑暗吞没。
“那就等你们自己点这把火。”
月光惨白如霜,照在凌天略显单薄的脊背上。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搭在衣领的第一颗扣子上。
那里有一道他给自己设下的禁制,封印着他万分之一的灵力。
平时哪怕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也懒得动,但现在……
咔哒。
扣子被解开,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
这是一种姿态。
就像猎手在暴风雪来临前,哪怕还没见到猎物,也会先拉开弓弦,试一试张力。
凌天没有离开,就在这枯井边的青石板上坐了下来。
他手里捏着那块布条燃尽后剩下的半点残渣,那是唯一的引子。
只要这引子还在,那些脏东西早晚会顺着味儿找过来。
一天,两天……
他就这么坐着,像是一尊风化了千年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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