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冥河古渡遗迹的瞬间,一股远比外界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往生”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如同水流般的灵魂韵律,扑面而来。巨大的金属厅堂空旷寂静,唯有陆凡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头顶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早已黯淡的磷石发出微弱的幽蓝光芒,勉强照亮四周。
中央那条干涸的宽阔沟渠(冥河故道)内,沉积着厚厚的、灰白色的尘埃,隐约能看出当年魂流奔腾的痕迹。沟渠两侧的金属壁面上,雕刻着无数精细的浮雕:形态各异的灵魂,在某种柔和光芒(显然是灯盏散发的)的指引下,有序地步入河流,面容安宁,有的甚至带着解脱的微笑,顺流而下,消失在远方……那是一个完整而宏大的灵魂超度场景。
陆凡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沟渠尽头那扇高大的石门上。石门紧闭,材质非金非石,呈暗沉的青灰色,表面布满了时光的刻痕。门上那盏完整的灯盏浮雕,造型与他所知的往生灯虚影几乎完全一致,每一片花瓣(如果是莲花造型)、每一缕火焰纹路,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亮起,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两块往生碎片在此地震颤共鸣,指向性明确无比——关键就在门后!
他背着雪倾颜,小心翼翼地走近石门。距离石门十丈时,异变再生!
干涸的冥河故道中,那些沉积的灰白色尘埃,毫无征兆地飘浮起来,在空中迅速凝聚、旋转!同时,整个大厅的“往生”气息与灵魂韵律开始剧烈波动,墙壁上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灵魂的虚影自壁面浮现,发出无声的吟唱!
灰白色尘埃凝聚成一条宽约三丈、介于虚实之间的、缓缓流淌的灰白色“魂河”,横亘在陆凡与石门之间!魂河之中,隐约可见无数面孔沉浮,眼神空洞,却又带着某种审视与考验的意味。
一个苍凉、宏大、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从亘古传来,在大厅中回荡:
“后来者……欲启‘往生之门’,需渡‘魂河试炼’……”
“以心为舟,以念为楫,以‘往生真意’为引……”
“沉沦者,永堕魂河,化为渡资……超脱者,可抵彼岸,得见灯火……”
魂河试炼!与寂灭星渊祭坛的“往生之问”、“寂灭之劫”类似,都是古道节点对进入者的考验!只是这次,似乎更侧重于对“往生”真意的理解与实践,且直接与灵魂、意念相关!
陆凡停住脚步,望着眼前缓缓流淌、不知深浅的灰白色魂河,面色凝重。他知道,这绝非幻象,而是某种依托古道法则形成的特殊精神领域,一旦踏入,凶险莫测。身后的雪倾颜无法独自承受这种考验,他必须带着她一起渡河!
“以心为舟,以念为楫,以往生真意为引……”他默念着试炼提示,目光落在怀中的两块往生碎片上。碎片光芒柔和,与魂河、与石门上的灯盏浮雕隐隐呼应。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六蕴道莲,尤其是与往生碎片紧密相连的青莲烙印与轮回意蕴之中。他回忆起魂引遗族的《安魂引灵篇》,回忆起净池洗礼时的感悟,回忆起寂灭星渊对抗寂灭时对“存在”与“超脱”的领悟,更回忆起自己一路追寻“往生”的初心——为了救赎,为了守护,为了超脱迷惘,点亮希望。
渐渐地,一股融合了他自身道心、六蕴真意、以及两枚碎片本源力量的、独特的“往生真意”,在他心间凝聚、清晰。
他睁开眼,眼神平静而坚定,一步踏出,迈向那灰白色的魂河!
脚落实处的感觉并非踩在水面,而是仿佛踏入了粘稠的、由无数意念与记忆碎片构成的胶质之中。下一刻,周遭景象天旋地转!
他仿佛瞬间被投入了魂河深处!无数破碎的、充满执念、痛苦、迷茫、不甘的灵魂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试图将他淹没、同化!
他看到战死沙场的将军,至死紧握断裂的军旗,眼中是不灭的斗志与对故土的眷恋……
他看到失去爱侣的修士,在洞府中枯坐千年,容颜不老,心已死去,只余无尽悔恨……
他看到繁华王朝的末代君主,在烈火与哭嚎中走向皇座,背负着整个文明的罪与罚……
他看到更多平凡的生灵,为生计奔波,为爱恨痴缠,为生老病死恐惧挣扎……
这些记忆碎片不仅仅是画面,更携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与因果业力,疯狂地冲刷着陆凡的神魂!它们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遗憾、执念,让他沉沦其中,成为魂河新的“渡资”!
“守住本心!”陆凡紧守灵台,琉璃心灯光芒大放!同时,他将凝聚的“往生真意”释放出来,不再是攻击或防御,而是如同灯塔般,散发出安宁、指引、接纳与放下的意蕴。
“尘归尘,土归土,前缘已了,执念当消……”他心中默念,以自身真意引导、安抚那些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他并非强行驱逐或净化,而是尝试理解、共情,然后以“往生”的视角,给予一丝超脱的指引。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的“往生真意”触及一些相对平和的记忆碎片时,那些碎片上的执念竟真的缓缓消散,化作点点微光,融入魂河,仿佛得到了解脱。而更强烈的执念碎片,虽然未被立刻化解,但冲击的力度也减弱了,仿佛被这真意的光芒所阻隔、稀释。
他就这样,背负着雪倾颜(在他的真意护持下,雪倾颜并未受到直接冲击),一步步在魂河的意念潮水中前行。每走一步,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心神去维持真意,去对抗无数的记忆冲刷。他的脸色逐渐苍白,神魂传来阵阵虚弱感,但他眼神始终清明,脚步坚定。
魂河似乎没有尽头,考验也仿佛永无止境。但陆凡坚持着,将自身对“往生”的理解,通过真意一遍遍诠释、印证。他救雪倾颜的执念,对璃净的怀念,对沈清秋的牵挂,对归墟之敌的警惕,对大道真相的求索……所有这些情感与意志,都融入了他的“往生真意”之中,使其变得更加厚重、复杂,却也更加真实、坚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前方,灰白色的魂河终于到了尽头。一道朦胧的、散发着温暖白光的光幕,出现在前方,光幕之后,隐约可见石门的轮廓。
彼岸,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陆凡即将踏出魂河的刹那,魂河最深处,一股极其强大、凝聚了无数岁月中最深沉绝望与不甘的黑暗执念,化作一道漆黑的巨浪,无声无息地扑来!那是魂河积累的“业力”反扑,是试炼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一关!
陆凡瞳孔收缩,他能感觉到,这股黑暗执念的冲击,远超之前所有!以他此刻消耗巨大的心神状态,正面硬抗,极有可能被冲垮、吞噬!
生死一线间,他怀中的两块往生碎片,以及背后雪倾颜心口那枚碎片,三股同源的力量,因他此刻纯粹而坚定的“往生真意”牵引,轰然共鸣、融合!竟暂时形成了一小簇微弱却无比纯净、散发着乳白与淡金交织光芒的……火焰虚影!
这虚影,与石门上那灯盏浮雕的火焰部分,如出一辙!
“往生……灯火?!”陆凡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将全部心神与力量,注入这簇刚刚成形的火焰虚影之中,迎向那扑来的黑暗执念巨浪!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那簇微弱的灯火虚影,如同投入黑暗海洋的一点星光。黑暗巨浪在接触到灯火的瞬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其中蕴含的无穷绝望与不甘,竟在灯火温暖、净化、指引的光芒下,迅速消融、瓦解,化为缕缕青烟散去!
灯火之光,照亮了最后一段魂河,也照亮了陆凡通往彼岸的路。
他一步踏出,终于离开了魂河范围,站在了那温暖的光幕之前。身后的魂河缓缓退去,重归沉寂。
光幕如水波般荡漾,并未阻挡他。他背着雪倾颜,穿过了光幕。
眼前,正是那扇高大的石门。此刻,石门上的灯盏浮雕,正散发出柔和而真实的乳白色光芒,如同被点燃!尤其是火焰部分的光芒,与陆凡刚才凝聚的那簇虚影,同源同质!
“试炼者,以纯净往生真意,引动圣灯印记共鸣,渡尽魂河业力……试炼,通过。”苍凉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其后更加深邃的空间,以及……扑面而来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温暖而神圣的乳白色光辉!
一股完整的、浩大的、仿佛能洗涤一切灵魂疲惫、指引一切迷途归处的“往生”之力,如同春风般涌出!
陆凡站在门口,望着门内那无法直视的强烈光芒核心,心中震动。
冥河古渡的核心,往生之门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是另一块碎片?是完整的灯体?还是……更多关于往生灯与归墟的终极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片神圣的光辉之中。
(第33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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