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仿佛没有尽头，冰冷与黑暗是这里永恒的主题。李信背着依旧虚弱的苏沫，不知在齐膝深的寒水中跋涉了多久。身体的伤痛、毒素的残留、以及精神的疲惫，如同三重枷锁，沉重地拖拽着他的脚步。
左臂的灼热感在金属大脑沉寂后，逐渐平复下来，只留下一种淡淡的、如同余烬般的温暖，依旧固执地指向暗河的前方。这成了他在无尽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苏沫偶尔会醒来，喝一点水，吃一小口压缩食物，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一些。李信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特殊的力量似乎也在缓慢地恢复，如同蛰伏的种子。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并非之前那种幽绿的磷光，而是……真正的，来自外界的天光！
李信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光线越来越亮，水流声也逐渐变大。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
暗河在这里汇入了一条更宽阔的地下河道，而河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被藤蔓和碎石半掩着的出口！久违的、虽然依旧灰暗的天光，正从那里照射进来！
出口！
他们终于找到了离开地下的路！
李信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谨慎地靠近出口。他先将苏沫放在一块岩石后面，自己则拔出“蝎式”，悄无声息地摸到出口边缘，小心地拨开垂落的藤蔓，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陌生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覆盖着枯黄植被的山坡，中间是一条干涸的河床，布满了嶙峋的碎石。天空依旧是那片令人压抑的铅灰色，但至少不再是绝对的地下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气息，比地下那股混合着铁锈和腥臊的味道清新了许多。
他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视线范围内没有明显的危险，这才返回，背起苏沫，走出了这个囚禁了他们不知多久的地下世界。
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感受着（相对）新鲜的空气，李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坳，将苏沫放下，自己也瘫坐在地，贪婪地呼吸着。
必须尽快处理伤势，补充体力。他和苏沫的状态都太差了。
他在山坳附近找到了一小片相对干净的苔藓，收集了一些露水，又幸运地发现了几株可以食用的、虽然苦涩但能补充水分的块茎植物。
他用猎刀削尖一根树枝，做成简易的取水工具，将收集到的露水一点点喂给苏沫。又嚼碎那些块茎，混合着最后一点压缩食物，喂她吃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背上的伤口已经严重发炎，周围红肿不堪，甚至开始流脓。他咬紧牙关，用猎刀烧红后，烫掉腐肉，撒上最后一点止血粉，用相对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起来。整个过程疼得他几乎虚脱，冷汗浸透了全身。
神经毒素的麻痹感还未完全消退，但他感觉比在地下时好了一些。
他靠在岩石上，一边休息，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山谷的动静。
这里似乎是城市的远郊，或者某个未被完全开发的山区。环境相对原始，暂时没有看到大规模怪物活动的痕迹。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末日的世界里，任何角落都可能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休息了几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沫再次醒来，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能够自己坐起来了。
“哥哥……我们……出来了吗？”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小声问道。
“嗯。”李信点了点头，将一块烤熟的（用最后一点燃料）块茎递给她，“吃点东西，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夜晚的山谷比白天更加危险。
苏沫接过食物，小口吃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突然，她停下了动作，耳朵微微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和……警惕？
“怎么了？”李信立刻问道。
“有声音……”苏沫指着山谷的另一侧，“很多……脚步声……还有……车轮的声音……”
脚步声？车轮声？
李信心中一凛！这里荒郊野岭，怎么会有车队？
他立刻示意苏沫噤声，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爬上旁边一块较高的岩石，借着暮色，望向苏沫所指的方向。
只见在山谷的尽头，蜿蜒的山路上，赫然出现了一支车队！大约有七八辆各式车辆，从改装过的越野车到破旧的皮卡都有，车身上布满了污渍和弹孔，显得风尘仆仆。车队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缓慢驶来。
不是体育馆的人。体育馆的车队标志他很熟悉。
是别的幸存者团体？还是……掠夺者？
李信的心提了起来。在末日里，遇到陌生的幸存者，有时候比遇到怪物更危险。
他迅速滑下岩石，拉起苏沫：“快走！躲起来！”
他们必须避开这支车队！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山坳，向更深的山中转移时——
“咻——！”
一声尖锐的、仿佛哨子般的鸣响，突然从车队的方向传来！紧接着，一道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升上了昏暗的天空，在他们头顶不远处炸开，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被发现了？！
李信脸色一变！怎么可能？他们隐藏得很好！
除非……对方有特殊的探测手段！
“砰！砰！砰！”
几乎是信号弹升空的瞬间，车队的方向就传来了几声枪响！子弹打在李信他们刚才藏身的岩石上，溅起一串火星！
“找到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粗野的吼叫声伴随着引擎的轰鸣，朝着山坳迅速逼近！
李信拉着苏沫，拼命向山林深处跑去！但他们的速度，怎么可能跑得过车辆？
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孩子，并且身负重伤！
引擎声越来越近，车灯的光芒已经能够扫到他们的背影！
“分开跑！”李信猛地将苏沫推向旁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躲起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苏沫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跌入灌木丛中，瞬间被黑暗吞没。
而李信自己，则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故意放慢脚步，同时举起了手中的“蝎式”！
他要用自己作为诱饵，引开追兵！
“他在那边！”
“开枪！”
更多的子弹呼啸而来！李信凭借着岩石和树木作为掩体，一边还击，一边向着地势更复杂、车辆难以通行的区域撤退。
“砰！砰！”
“蝎式”喷吐出火舌，暂时压制了一下追兵的势头。但他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对方人数众多，而且有车辆代步。
他必须尽快摆脱他们！
他钻进一片乱石嶙峋的陡坡，利用复杂的地形与追兵周旋。子弹在身边呼啸，碎石被打得四处飞溅。
突然，他脚下一滑，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陡坡滚落下去！
天旋地转中，他感觉身体多处被尖锐的石头划伤，最后重重撞在一棵枯树上，才停了下来。
剧痛和眩晕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从坡上照下，几个持枪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包抄下来。
完了吗……
他挣扎着想抬起手中的枪，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
“嗡……”
一阵极其低沉、却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山林深处传来！
这声音……与之前那个残破金属大脑发出的声音有些相似，但却更加……古老？浩大？
随着这嗡鸣声的出现，那些正在包抄下来的追兵，动作猛地一滞！他们手中的强光手电也开始疯狂闪烁，随即接连熄灭！
不仅仅是手电，连山坡上那些车辆的引擎声，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
整个山谷，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和黑暗！
“怎么回事？！”
“车怎么熄火了？”
“手电也坏了！”
坡上传来追兵惊慌失措的喊叫。
李信也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左臂那原本已经平息的灼热感，此刻竟然再次变得滚烫！而且，这一次，那灼热感指向的，正是那嗡鸣声传来的山林深处！
那里……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或者说……是被苏沫，或者他自己……吸引醒了？
他来不及细想，趁着追兵陷入混乱和黑暗的绝佳机会，他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钻入了旁边一片更加茂密的荆棘丛中，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
山坡上，只剩下那群失去了光明和动力、如同无头苍蝇般慌乱叫骂的追兵。
以及，那从山林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仿佛某种庞然大物苏醒般的……沉重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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