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赵世安挂断电话后留下的余音，依然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潘子瘫在副驾上，脸色比刚才在地库里时还要难看，他张着嘴，像是离了水的鱼，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哥……”过了许久，潘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他知道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怎么会……”
“他什么都不知道。”严景行发动了汽车，车子平稳地汇入夜色的车流，他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温度，“他只知道，他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东西。”
“可……可这也太险了！”潘子心有余悸，“我感觉自己的魂都快被他那几句话给勾走了。这老东西，就是个魔鬼！”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魔鬼找点别的事情做，让他没空一直盯着我们。”严景行目视前方，城市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拉长成一道道流光。
复仇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在主战场上埋下引线后，他必须立刻开辟新的战线，用连绵不绝的攻击，让敌人疲于奔命，首尾不能相顾。
“潘子，查一家公司。”
“啊？查什么？”潘子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一刻中缓过神来。
“华创芯科。”严景行吐出四个字，“科创板的，代码688xxx。我要它上市以来的所有财报、公告、相关的券商研报和新闻，越全越好。”
潘子愣了一下，他不懂严景行为什么突然把目标转向一家看起来风头正劲的科技公司，但只要是严景行说的，他就会去做。他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动起来。
“华创芯科……我靠，哥，这家公司牛啊！”潘子一边查一边惊叹，“科创板的明星企业，主营业务是AI芯片设计，股价从上市到现在翻了快十倍了！几十家顶级机构给的都是‘强烈推荐’评级，说是未来的‘中国英伟达’！”
“中国英伟达？”严景行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这个世界上，越是光鲜亮丽的东西，背后往往藏着越深的阴影。
回到那间位于老旧居民楼里的安全屋，潘子已经将海量的资料下载到了电脑里。几十份pdF文件，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和专业术语，看得潘子眼晕。
“哥，这玩意儿……怎么看？比看天书还难。”潘子挠了挠头，光是那份长达两百多页的年度财报，就足以让他缴械投降。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一份一份地去阅读，而是闭上了眼睛。
瞬间，他的“记忆宫殿”轰然启动。
所有的数据，不再是枯燥的表格和文字。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三张主表化作了三座悬浮在虚拟空间中的宏伟建筑。每一个会计科目，都变成了一个个不断变化大小和颜色的能量模块。公司的每一笔资金流动，都化作了在建筑之间穿梭的光线，或明或暗，或快或慢。
这是普通会计师和分析师永远无法看到的世界。他们只能在二维的纸面上寻找勾稽关系的平衡，而严景行，却能在这三维的数字宇宙里，用上帝视角俯瞰一切。
他看到了“华创芯科”那座名为“资产”的建筑，在过去三年里急剧膨胀，其中一个名为“研发支出”的模块尤为亮眼，几乎占据了总支出的半壁江山，闪耀着刺目的金色光芒，象征着高科技与未来。
所有券商的研报，都在盛赞这一点。他们称之为“技术信仰”，“着眼未来的战略投入”。
潘子在一旁不敢打扰，只能看到严景行闭着眼，手指偶尔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仿佛在聆听一场凡人听不到的交响乐。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潘子熬不住，已经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严景行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却亮得吓人，仿佛有两道激光要穿透屏幕。
“潘子！”
“啊！”潘子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赵家杀过来了？”
严景行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而是指着屏幕上的一处，声音沙哑地问：“你之前查过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团队吗？”
“查过啊，创始人叫高启明，履历光鲜得能闪瞎人的眼，麻省理工的博士，硅谷回来的顶尖人才。怎么了？”
“把他所有的公开演讲、采访视频，都找出来。”
潘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十几段视频被放在了桌面上。
严景行点开其中一段，那是高启明在一次行业峰会上的演讲。视频里，高启明意气风发，大谈着人工智能的未来和公司的宏伟蓝图。
严景行却将视频调成了静音，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高启明身后的那张ppt上。那张ppt展示的是公司的核心技术团队，一张张精英面孔，配着闪亮的履历。
“放大这张图。”严景行命令道。
潘子将图片放大，不解地问：“哥，你看这个干嘛？不就是些技术大牛吗？”
严景行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叫“刘振”的“首席科学家”的头像上。
然后，他打开了另一份文件。那是“华创芯科”历年的专利申请列表。
在他的“记忆宫殿”中，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数据流，被强行拉到了一起，进行高速碰撞比对。
人物履历、专利申请人、技术领域、时间节点……
无数的数据碎片在飞速旋转、重组。
突然，一个刺眼的红点，在庞大的数据模型中猛地爆开！
“找到了。”严景行缓缓吐出三个字。
“找到什么了？”潘子凑了过来。
严景行指着那个叫“刘振”的首席科学家，又指了指专利列表，“这个人，履历上写着他是微电子电路设计的专家，过去五年，他主导了公司三十多项核心专利的研发。”
“对啊，这不正好说明他牛逼吗？”
“但是，”严景行的话锋一转，如同手术刀般冰冷，“这三十多项专利里，有二十五项，跟他所谓的专业领域，没有半点关系。而且，这些专利的申请时间，和他入职‘华创芯科’的时间，对不上。”
潘子愣住了：“对不上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他还没加入这家公司之前，这些专利，就已经存在了。它们被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持有，直到‘华创芯科’上市前夕，才以极低的价格‘转让’了过来。”
严景行的声音越来越冷，他调出了那家空壳公司的资料，然后又调出了另一份文件——赵氏集团旗下的一家投资公司的架构图。
在他的“记忆宫殿”里，一条隐藏在数十层股权结构之下的、幽灵般的资金流向，被硬生生地剥离了出来。
这条线，一头连着赵家的投资公司，另一头，就连着那家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
潘子顺着严景行的指点，看着屏幕上那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图，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
“我靠……这他妈是左手倒右手啊！”潘子失声叫道，“他们用赵家的钱在海外注册专利，再‘卖’给自己要上市的公司，凭空造出了一个‘技术雄厚’的假象！那个刘振，根本就是个挂名的演员！”
“不只是假象。”严景行的眼神，穿透了屏幕，仿佛看到了那财报背后，一只正在贪婪吸血的鬼魅，“他们用这些‘买’来的专利，作为‘研发成果’，心安理得地将巨额的研发费用，从上市公司的账上，转到了赵家控制的另一家供应商的口袋里。”
“这……这是掏空上市公司啊！”潘子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比直接的内幕交易要隐蔽得多，也恶劣得多。他们不仅欺骗了所有投资者，还在用股民的钱，去填满自己的金库。
严景行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终于找到了。
在“华创芯科”那份看似天衣无缝的财报里，他找到了那个一直在狞笑的魔鬼。
赵家，在科创板这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导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惊天骗局。
而他，将成为那个亲手拉开幕布，让聚光灯照亮舞台上所有魑魅魍魉的人。
“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举报？”潘子激动地问。
“举报？”严景行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与疲惫不相称的兴奋与残忍，“那太便宜他们了。猎人从不轻易吓跑猎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座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属于赵家的金融大厦。
“我要的，不是让他们接受调查。”
“我要的，是让这座用谎言堆砌起来的大厦，在所有股民最狂热的时候，从内部，一瞬间，彻底崩塌！”
ps：如果你是严景行，你会选择立刻引爆这颗炸弹，还是让它再飞一会儿，以求获得更大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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