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春:重生之女探花

用户352105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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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官道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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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荒山,岩洞。

三日的光景,如同偷来的喘息。在“守陵人”首领——姓吴,林锦棠和林虎都敬称一声“吴老”——的庇护下,两人得到了自逃离扬州以来最安稳的休整。洞中存有粮食、清水、伤药,甚至还有一小罐难得的烈酒,用于给林虎的伤口消毒。吴老每日会带来外面最新的风声,并用他粗粝却有效的手法,帮林虎调理断腿。

林虎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高热早已退去,伤口开始结痂,断腿处的红肿也消了大半,虽还不能用力,但拄着吴老给他特制的一副更趁手的铁木拐杖,已能缓慢行走。林锦棠身上的擦伤冻伤也好了许多,体力恢复了大半,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灼灼的光,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历经生死磨砺后的沉静与坚韧。

然而,平静只是表象。吴老带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严峻。

“‘幽冥卫’的人没走,反而增多了。徐州城四门盘查严得蚊子都飞不过去,城外十里范围内的村镇、路口、甚至荒庙破窑,都被篦子似的篦了好几遍。听说…连北边山东境的一些关卡,都接到了协查的密令。”吴老蹲在石桌边,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你们那画影图形,怕是贴满了半个北中国。晋王…这是铁了心,不惜把天捅个窟窿,也要把你们按死在路上。”

他抬头看了看林锦棠:“丫头,这洞里安全,但总不能躲一辈子。干粮有限,我的老兄弟们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替你们挡风。得走了。”

林锦棠点头:“吴老说的是。我们不能再连累您和诸位前辈。只是…如今四面罗网,该如何走?”

吴老用树枝点着地上一个位置:“往北,三十里外,有个地方叫‘哑巴口’,是两山之间一道极窄的缝隙,知道的人不多。过了哑巴口,就算彻底出了徐州地界,进入山东沂州府。那里山多林密,官府控制力弱一些,盘查或许会松点。”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不过,‘幽冥卫’不是傻子,他们可能也猜到了你们会走险路。哑巴口…未必安全。我们只能护送你们到附近,能不能过去,看你们的运气,也看…接应你们的人,到没到。”

“接应的人?”林锦棠心中一动。

“嗯。”吴老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用炭条画着简单标记的粗纸,“两天前,我们留在官道附近的一个眼线,发现一队约二十人的‘商队’,从北边过来,在距离哑巴口西北约五十里的‘饮马驿’停驻,形迹有些可疑。不像是普通行商,倒像是…军伍里出来的好手,扮的。他们似乎在打听什么,也像是在等什么。”

他将粗纸推给林锦棠:“这是饮马驿的位置。如果那真是接应你们的人,你们过了哑巴口,就设法往那个方向靠。如果不是…那就自求多福吧。”

林锦棠接过粗纸,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最后的希望。“吴老,大恩不言谢。若能活着到京城,此恩必报!”

吴老摆摆手,站起身来:“少说这些没用的。准备一下,今夜子时动身。夜黑风高,好赶路,也好藏形。”

是夜,子时。月黑风急。

岩洞口,除了吴老,还有另外两名“守陵人”。皆是一身利于夜行的深色旧衣,脸上涂着黑灰,眼神在黑暗中晶亮如狼。他们话不多,只对吴老点了点头。

“这是老疤,这是独眼。”吴老简单介绍,“都是跟了我几十年的老兄弟,信得过。他们会送你们到哑巴口附近。后面的路…靠你们自己了。”

林锦棠和林虎对着三人深深一揖。没有过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行六人(含吴老三人),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岩洞,没入莽莽群山。吴老三人对地形熟悉到了骨子里,专挑最难走、最隐蔽的兽径和崖缝,避开了所有可能被了望或设伏的地点。林虎拄着铁木拐,咬牙紧跟,林锦棠在一旁搀扶协助。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山路崎岖湿滑,险象环生。但有了经验丰富的向导,这段路走得比预想中顺利。两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山脊。吴老示意众人伏低。

下方,是一道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狭窄山缝,宽仅丈余,两侧峭壁高耸,正是哑巴口。山口处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有风声穿过缝隙的尖锐呼啸。

“就是那里。”吴老压低声音,“看着平静,但越是平静,越可能有鬼。老疤,独眼,你们从两侧摸过去看看。”

那被称为老疤和独眼的两人,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分别向山口两侧摸去。他们动作极轻,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林锦棠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林虎握紧了拐杖,额角有细汗渗出。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先后返回,脸色都不太好看。

“头儿,有埋伏。”老疤声音沙哑,“左侧崖壁上,藏着三个弩手。右侧乱石堆后,至少五个持刀的。山口里面看不清,但肯定还有人。都他妈是硬茬子,呼吸压得极低,不是普通官兵。”

独眼补充道:“他们封死了山口,但似乎…在等什么。没有完全隐蔽,倒像是…故意留了个口子,等人钻进去。”

“钓鱼?”吴老冷笑,“想等我们自投罗网?还是等接应的人撞上来?”他看向林锦棠,“丫头,你怎么看?”

林锦棠心念电转。硬闯?他们这边只有六人,林虎还行动不便,对方埋伏人数不明,地形不利,几乎是送死。绕路?哑巴口是这一带最隐蔽的出口,绕路可能需要多走一两天,且未必没有其他埋伏。

“吴老,有没有别的路,能绕过哑巴口,但又能尽快靠近饮马驿方向?”林锦棠问。

吴老皱眉想了想:“有倒是有…但得翻过旁边那座‘鬼见愁’,路更难走,而且…距离饮马驿会更远,至少多走大半日。”

多走大半日…夜长梦多,谁知道这大半日会发生什么?而且林虎的腿…

“不能等,也不能硬闯。”林锦棠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吴老,能不能…制造点动静,把埋伏的人引开一部分?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我们趁机快速通过哑巴口!只要能冲过去,进了山东地界山林,他们再想围堵就难了!”

吴老看着林锦棠,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胆子不小。这法子…倒可以一试。”他看向老疤和独眼,“你们两个,去弄点‘山火’出来,在哑巴口东南边那个坡上。动静要大,要像是有大队人马经过。我和丫头他们,在这里等着。等埋伏的人被惊动,分兵去查看,我们就冲!”

“明白!”老疤和独眼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

又等了约莫两刻钟。突然,哑巴口东南方向的山坡上,猛地亮起数团火光!紧接着是枯枝燃烧的噼啪声,隐约还有人声呼喝和兵刃碰撞的声响(自然是老疤和独眼伪装的)!火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传出老远!

哑巴口处的埋伏果然被惊动了!能听到隐约的呼哨和急促的脚步声,一部分黑影从埋伏点跃出,朝着火光方向疾奔而去!

“就是现在!”吴老低喝一声,率先从藏身处冲出,如同一头矫健的老豹,直扑哑巴口!林锦棠搀扶林虎紧随其后,另一名留下的“守陵人”断后。

山口狭窄,仅容两三人并行。冲进去的瞬间,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侧崖壁高耸,压迫感极强。脚下的路满是碎石。

他们刚冲入山口不到十丈,前方黑暗中,骤然亮起几支火把!同时,两侧崖壁上也有火光映照下来!至少还有七八名黑衣人,并未被刚才的动静全部引开,此刻正严阵以待,堵住了去路!为首者,正是之前那个“幽冥卫”小头目,脸上带着狞笑。

“果然来了!等的就是你们!”小头目厉声喝道,“放箭!”

崖壁上残存的弩手立刻扣动扳机!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冲在最前的吴老和中间的林锦棠、林虎!

“小心!”吴老怒吼,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沉重的厚背砍刀,舞动如风,将射向自己的弩箭磕飞!但弩箭太密,还是有一支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林锦棠将林虎猛地向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后一推,自己则挥起短猎刀格挡。“铛!”一支弩箭被磕偏,另一支却擦着她的肋下飞过,割破了皮袄,带出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断后的那名“守陵人”闷哼一声,腿部中箭,踉跄后退。

“冲过去!别停!”吴老不顾肩伤,挥舞砍刀,如同疯虎般向前冲杀!他知道,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只有冲过这段死亡走廊,才有生机!

林锦棠一咬牙,搀起林虎,紧跟吴老。林虎也发了狠,单腿跳跃,手中铁木拐杖横扫,竟也将一名扑上来的黑衣人扫得踉跄后退。

狭窄的山道内,瞬间爆发惨烈混战!刀光剑影,怒吼惨嚎,鲜血飞溅!吴老刀法悍猛,以一敌三,竟不落下风,但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林锦棠护着林虎,凭着短猎刀的锋利和一股狠劲,与两名黑衣人周旋,险象环生。那名腿部中箭的“守陵人”也咬牙死战,拦住侧翼敌人。

然而,对方人数毕竟占优,且训练有素。很快,林锦棠和林虎就被逼到了崖壁边,背靠冰冷岩石,面对三四把明晃晃的刀锋。吴老也被几人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受死吧!”一名黑衣人狞笑着,挥刀直劈林锦棠面门!

眼看刀锋及体,林锦棠甚至能闻到刀身上传来的铁腥味!她绝望地闭眼,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吗?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山口外,骤然传来急促如雨点般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弓弦震响的密集嗡鸣!

“咻咻咻——!”

十数支羽箭如同飞蝗般从山口外射入,精准无比地钉入那些围攻林锦棠和林虎的黑衣人后背、脖颈!惨叫声接连响起,围攻者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官兵!是官兵!”剩下的黑衣人骇然回头。

只见山口处,火把大亮,一队约二十骑,全身披挂,手持劲弩腰刀的剽悍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冲了进来!为首一名将领,年约三旬,面容冷峻,眼神如鹰,正是奉沈墨之命、伪装成商队前来接应的大内侍卫统领,姓韩,单名一个“烈”字。

“奉旨接应钦差!逆党受死!”韩烈声如雷霆,马速不减,手中长刀一挥,便将一名试图阻拦的黑衣人连人带刀劈飞!

精锐骑兵的冲锋,在狭窄山道内威力更是惊人。剩下的“幽冥卫”虽然悍勇,但哪里是这些大内高手的对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那小头目见势不妙,还想逃跑,被韩烈抬手一箭,正中后心,扑地身亡。

战斗,在短短几十个呼吸内结束。山口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韩烈勒住战马,目光扫过场中幸存者,最后落在被吴老护在身后、虽然狼狈却手持证据包裹、眼神清亮的林锦棠身上。

“阁下可是…翰林院编修林锦棠林大人?”韩烈沉声问道,同时亮出一面雕刻着狴犴纹、非金非铁的令牌——正是大内侍卫统领的信物,与昭华公主给的令牌制式呼应。

林锦棠看到那令牌,心中巨石终于落地,强撑着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正是林锦棠。敢问将军是…”

“末将韩烈,奉沈墨沈大人及…上头密令,特来接应林大人!”韩烈下马,抱拳行礼,目光在林锦棠手中的包裹上停留一瞬,又看向她肋下渗血的伤口和旁边重伤的林虎、以及伤痕累累的吴老等人,“林大人受苦了!末将来迟,还请恕罪!”

“韩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林锦棠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几乎站立不稳。吴老连忙扶住她。

韩烈看了一眼吴老等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是道:“此地不宜久留。‘幽冥卫’在此处设伏,附近可能还有同党。请林大人及诸位,立刻上马,随末将前往饮马驿!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可暂作休整,然后即刻护送大人进京!”

他挥手示意,手下骑兵立刻让出几匹备用的战马。林锦棠、林虎(被两名侍卫小心扶上马)、吴老及那名受伤的“守陵人”都被安置上马。吴老另外两名同伴(老疤和独眼)此时也从后面赶了上来,他们制造混乱后并未远离,见状也松了口气。

“吴老,诸位前辈,大恩不言谢!请随我们一同去饮马驿吧!”林锦棠恳切道。

吴老看了看韩烈和他手下那些杀气腾腾、明显是军中精锐的骑兵,摇了摇头,咧嘴笑了笑:“丫头,你的路,算是接上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山野之人,受不得拘束。就此别过吧!”

“吴老…”林锦棠心中感激与不舍交织。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吴老摆摆手,对韩烈道,“这位将军,人交给你了。路上…多小心。”说完,他竟不再多言,对着老疤、独眼和受伤的同伴一挥手,四人转身,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哑巴口另一侧的黑暗山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锦棠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中泛起泪光,深深一揖。

“林大人,请上马,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韩烈催促道。

林锦棠抹去眼泪,翻身上马。韩烈一声令下,二十余骑护卫着他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哑巴口,向着西北方向的饮马驿,疾驰而去。

寒风扑面,蹄声如雷。林锦棠紧紧抱着怀中的证据包裹,感受着它坚硬的轮廓,又回头看了看因脱力而伏在马背上、却依旧对她露出安慰笑容的林虎,再望向北方那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

最后的关卡,闯过来了。京城,就在前方。

---

京城,皇宫,养心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殿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股从每个人心底渗出的寒意。皇帝赵珩端坐在御座之上,身着明黄色常服,未戴冠,面色平静,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晋王赵弘,则坐在下首特设的锦墩上。他换上了一身亲王常服,紫袍玉带,面容依旧清癯儒雅,甚至还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淡淡疲惫,眼神温和,与皇帝对视时,甚至还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弟弟的恭谨与关切。

殿内除了皇帝与晋王,只有冯保侍立在皇帝身侧,以及两名按刀立于殿柱阴影中的、气息沉凝如岳的大内侍卫高手。

“皇兄连夜召臣弟入宫,可是…南边漕运之事,有了结果?”晋王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带着探询,“臣弟在府中也听闻了些风声,似乎闹得颇大,还牵涉到…昭华侄女?这孩子,性子是急了点,但也是一心为公。皇兄还须多加教导,勿使年轻人行差踏错才好。”

他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先将“闹得颇大”的责任推给了昭华,又隐晦点出昭华“行差踏错”,为自己可能被指控预留了反驳空间——看,我早就说她做事欠妥。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弘弟一路辛苦。朕召你入宫,确实是为了漕运之事,也为了…昭华在扬州查到的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东西。”

他语气平淡,却让晋王心中微微一凛。皇帝没有接他的话茬,反而直接点出“触目惊心”,这态度…

“哦?不知昭华侄女查到了什么?”晋王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好奇,“臣弟远离中枢,对地方事务所知不详。不过,若真有蠹虫作祟,损害国本,自当严惩不贷。”

“蠹虫?”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恐怕不止是蠹虫。昭华奏报,扬州知府张廷玉,勾结不法巨商,利用漕运之便,大肆走私…军械。”

他刻意在“军械”二字上顿了顿,目光如炬,盯住晋王。

晋王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之色:“军械?!这…这怎么可能?!张廷玉他怎敢?!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旋即又皱眉,露出思索状,“不过…昭华侄女毕竟年轻,查案经验或有不足。是否…被奸人蒙蔽,或者…证据有所偏差?军械走私,非同小可,需铁证如山啊!”

他依旧在试图引导——昭华可能搞错了,证据可能有问题。

“铁证?”皇帝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奏章副本(自然是昭华密奏的摘录),递给冯保,冯保又转呈给晋王。“这是昭华送来的部分证词抄录,涉及走私军械的规模、时间、路线…以及,分赃的名单。”

晋王接过,快速翻阅。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和“难以置信”,甚至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这…这…张廷玉!他竟敢如此!还有这些…这些边军的败类!皇兄!此案必须彻查!严惩不贷!”他显得义愤填膺,完全是一副被蒙蔽、此刻恍然大悟的忠臣模样。

然而,他心中却是冷笑。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咬死张廷玉和几个边军将领就够了,牵涉不到他。

皇帝看着他精湛的表演,眼中寒意更甚。“名单上,有一个代号,‘晋’。分走的银子,也最多。弘弟,你觉得…这个‘晋’,会是谁?”

晋王心中猛地一跳,但面上却露出更加“困惑”和“愤怒”的表情:“‘晋’?这…这是何意?莫非是有人…故意栽赃,影射臣弟?!”他站起身,对着皇帝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委屈”与“激愤”,“皇兄明鉴!臣弟多年来闲散王府,不问政事,只求修身养性,何曾与这些腌臜事有过牵连?定是有人嫉恨臣弟身份,或者…想借此扰乱朝纲,构陷亲王!皇兄!您可要为臣弟做主啊!”

他倒打一耙,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将指控引向“构陷”。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直到他“激动”地说完,才慢慢道:“弘弟不必激动。朕…自然信你。”他话锋一转,“不过,此案还有关键人证物证,正在押解进京途中。待人到齐,三法司与宗正寺会审,一切自有公论。朕相信,清者自清。”

晋王心中稍定,以为皇帝只是试探,或者仍在犹豫。他重新坐下,叹气道:“皇兄信臣弟,臣弟感激涕零。只是…这押解之路,怕是不太平啊。臣弟入京前,也听闻沿途不太平,匪患猖獗…万一证据有失,或者人证被灭口…岂不让真相永远石沉大海?昭华侄女一番苦心,也白费了。”

他这话,既是提醒皇帝路上危险(暗示可能“意外”),也是为日后证据“丢失”或证人“暴毙”铺垫。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稳重的脚步声。冯保抬眼望去,只见通政司右参议沈墨,正手持一份加急文书,在殿门口躬身候旨,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隐隐的激动。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宣。”

沈墨快步进殿,目不斜视,对着皇帝大礼参拜:“臣沈墨,叩见陛下!”他手中高举那份文书,“八百里加急!北疆巡边钦差、兵部左侍郎孙承宗大人密奏!以及…徐州方面,接应韩烈将军飞鸽传书!”

晋王听到“孙承宗”、“北疆”、“徐州”、“韩烈”这几个词,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皇帝神色不变:“念。”

“是!”沈墨展开孙承宗的密奏,声音清晰有力地念道:“臣孙承宗奉旨巡边北疆,已于三日前抵达大营。查,北疆副都护、昭毅将军贺延年,确有私设‘玄甲’缉私营,擅调离营,行踪诡秘。臣持陛下密旨,欲召其问话,贺延年竟抗旨不遵,意图调动亲兵挟持臣等!幸赖陛下天威,臣已凭虎符与密旨,当场格杀抗命之贺延年亲兵数人,并将其本人拿下!现贺延年已招供,其确与晋王赵弘勾结多年,利用漕运走私军械,牟取暴利,并奉晋王命,派遣‘玄甲’死士南下,名为护卫商船,实则为晋王清除异己、行刺储君!贺延年亲笔供状及与晋王往来密信数封,已随此奏一同加急送入京中!北疆大营暂由副将代理,军心稳定,请陛下勿忧!”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晋王心头!贺延年…被拿下了?!还招供了?!亲笔供状?!往来密信?!这…这怎么可能?!贺延年那种老狐狸,怎么会…

沈墨念完孙承宗的奏报,毫不停顿,立刻展开另一份飞鸽传书:“接应韩烈将军报:已于徐州哑巴口,击溃逆党‘幽冥卫’伏兵,成功接应到奉旨携证北上之翰林院编修林锦棠,及其护卫林虎!林大人虽受轻伤,但所携关乎晋王谋逆之铁证完好无损!现已由韩将军率精锐护送,全速赶往京城,预计明日午时前后可抵京!另,扬州主犯张廷玉、钱有财等一干人证,亦由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大人押解,不日将至!”

林锦棠…接到人了?!证据完好?!明日就到京?!

晋王如遭五雷轰顶,脸上强装的镇定、委屈、愤怒,瞬间崩塌!血色从他脸上急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手指死死抠住了锦墩的边缘,指节泛白。

完了!全完了!贺延年倒戈,铁证进京,人证将至…所有的谋划,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这两份奏报击得粉碎!

皇帝缓缓从御座上站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晋王,眼中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帝王的冰冷与裁决。

“弘弟,”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孙承宗的奏报,韩烈的传书,你都听到了。贺延年招了,证人和证据…也快到了。你,还有何话说?”

晋王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那是绝望与疯狂交织的光芒。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想辩驳,想喊冤,但在皇帝那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为无声的嘶鸣。

他知道,再多的狡辩,在此刻已成铁证的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徒增笑柄。

皇帝不再看他,转向沈墨,声音斩钉截铁,响彻大殿:

“传朕旨意!”

“晋王赵弘,勾结边将,走私军械,刺杀储君,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即日起,削去王爵,废为庶人!圈禁于宗人府,非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着宗正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即日会同,严审其党羽,厘清其罪状!”

“晋王府,即刻查封!一应人等,由锦衣卫看管,逐一甄别,有牵连者,一律按律严惩!”

“北疆一案,涉案将佐,由孙承宗全权处置,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务必廓清军旅,以儆效尤!”

“昭华公主,于扬州漕运一案,拨乱反正,揭发巨奸,有功于社稷!待其返京,朕自有封赏!”

一道道旨意,如同九天雷霆,轰然落下,定鼎乾坤!

晋王赵弘瘫软在锦墩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眼神涣散,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什么。两名如狼似虎的大内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他架起,拖出了养心殿。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皇帝缓缓坐回御座,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良久,他才睁开眼,看向依旧躬身肃立的沈墨。

“沈墨。”

“臣在。”

“林锦棠…明日抵京后,让她…直接来见朕。还有…那位受伤的护卫,叫林虎是吧?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诊治,务必治好。”

“是,臣遵旨。”

皇帝挥挥手。沈墨行礼,悄然退下。

养心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寒冷的夜风涌入,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殿外,夜色如墨,但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熹微的晨光。

持续数月的惊涛骇浪,牵连朝野、震动边关的谋逆大案,终于在这九重天阙之内,随着御笔朱批的落下和一道道不容置疑的旨意,尘埃初定。

然而,风暴的余波尚未平息,清算才刚刚开始。而那位以柔弱之躯、肩负如山重任、穿越无数生死险阻,最终将燎原星火送达京城的年轻女官,她的命运与这场风暴最终的结局,又将被引向何方?

晨曦,正努力挣脱厚重的云层,试图照亮这片刚刚经历剧痛与洗礼的帝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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