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裂痕微光，道途分岔
刹那舟在虚无中静默航行，方才一战的余波尚未平息。船舱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要结成冰晶。路发盘膝坐在船心，冰晶化的左手垂在膝上，那非人的寒玉光泽刺得岳山眼角直跳。
侵蚀度：3.87%。
冰冷的数字在路发心间浮现，无喜无悲。他内视己身，眉心道种与混沌星寂婴的融合边界又模糊了一线，一种更深层的、对情感的剥离感如潮水般蔓延。他清晰记得岳山为他硬撼血影傀时，自己第一反应是计算其气血损耗是否会影响后续护航效率，而非对兄弟伤势的揪心。这种认知上的“异化”，比指尖的冰晶更令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寒意。
岳山撕下衣摆，胡乱缠在胸前焦黑溃烂的伤口上，动作粗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目光扫过路发冰晶蔓延的手，又落到苏慕遮依旧灰败的脸上，最后死死盯住舷窗外永恒的黑暗，喉结剧烈滚动，将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咽下，只从齿缝间挤出低哑的问话：“接下来……怎么走？”
“航向修正完毕。”船首，“刹那”器灵淡漠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基于当前坐标与‘玄机罗盘’指向，正全速驶向最近一处疑似‘永恒碎片’衍生的‘时空褶皱’区。预计十一个时辰后抵达边缘。”
路发抬眼，看向“刹那”虚影：“碎片内部情况？”
“信息残缺。”“刹那”回应，“旧主记忆关联区域受损严重。仅知此地时空结构极不稳定，法则混乱，乃上古道韵碰撞湮灭后所遗。内蕴风险包括但不限于：时空乱流、记忆回响、概念陷阱……亦可能残留部分‘永恒’道韵实体。此为加速治愈苏慕遮伤势的潜在机遇点。”
机遇总与风险并存。路发沉默颔首，目光落回苏慕遮心口。那里，灰白死气在“永恒寒气”封印下暂时蛰伏，但之前吞噬血影傀残骸引发的躁动，证明其危险性仍在攀升。他尝试调动道种，输送一缕极细微的寒气进行探查。
然而，这一次，反馈截然不同。
寒意刚触及苏慕遮心脉，路发脑中竟突兀地炸开一片破碎模糊的画面：并非通过神识感知，而是更直接的、宛如亲历的碎片——
无尽星渊深处，一道横亘虚空、不断渗出污秽暗红流光的巨大“裂痕”，其存在本身就在‘哭泣’、在‘哀嚎’、在‘吞噬’……一柄缠绕着‘寂灭’与‘生机’矛盾道韵、仿佛由‘抉择’与‘牺牲’本身铸就的长枪，携一往无回之势，正正钉入裂痕核心，枪身迸发出的光辉，既在‘终结’，又在‘孕育’……持枪者的背影决绝而孤独，燃烧的光辉中，路发‘听’到了一声跨越万古、直接响彻在道基深处的叹息：‘此身……为薪。’* *
画面一闪而逝，伴随而来的是苏慕遮体内灰白死气异常活跃的共鸣，以及一股深沉的、源自大道本源的悲怆与决绝之意，狠狠撞上路发的心神！
“噗——”路发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煞白。那并非物理冲击，而是某种高维‘意念’的余波，直接撼动了他的道基。
“路小子！”岳山骇然失色，猛地扑上前。
“无妨……”路发摆手制止，擦去嘴角血迹，眼底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这不是苏慕遮的记忆！这是……‘溪’帝兵解封印‘血海魔神’源头时的残留景象！竟通过同源的道伤与“永恒寒气”为引，直接映射到他识海！
更让他心悸的是，在那惊鸿一瞥中，他分明感觉到，那“裂痕”渗出的暗红流光，与袭击他们、侵蚀苏慕遮的“血秽”之气，同源，却更为古老、精纯、恐怖！
“他的伤……”“刹那”器灵冰冷的声线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与上古‘魔神之痕’共鸣加剧。方才外泄之力，引动了其深处残留的……‘溪’之印记。”
路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苏慕遮的伤，不仅是诅咒，也可能是一把‘钥匙’。”“刹那”缓缓道，“通往血族源头，乃至……‘溪’帝真正陨落之秘的钥匙。但每一次共鸣，都可能加速其被血秽同化，或……被‘溪’的印记冲垮神魂。”
钥匙，还是催命符？路发凝视着苏慕遮昏迷中仍紧蹙的眉头，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他们卷入的漩涡，远非简单的寻药疗伤，而是直指这片星空最深邃、最黑暗的秘密。
就在这时，一直平稳航行的刹那舟，船体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舷窗外，原本绝对的黑暗开始扭曲，泛起病态的、如同水渍晕开般的彩色极光，光怪陆离，变幻不定。
“警告：进入高维信息残留带。时空曲率异常加剧。船体防护阵法承受压力提升百分之三百。”“刹那”迅速播报。
路发与岳山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与恶心，仿佛整个空间都在被无形之手胡乱揉捏。岳山低吼一声，气血本能爆发，赤铜光芒护住周身，却也如同陷入泥沼，运转滞涩。路发催动混沌星寂之力，却发现自身道韵与此地紊乱的法则激烈冲突，如陷蛛网。
唯独他眉心的“刹那永恒”道种，在此环境中，反而传来一丝微弱的、如鱼得水般的雀跃与共鸣！
是了，“永恒碎片”衍生的区域，其混乱的时空法则，反而与“永恒”道韵的某些特质相近。
路发心念急转，冒险将一缕神识沉入道种，尝试与之共振，去“理解”这片扭曲的时空。
路发的瞳孔中，冰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冲刷而下，倒映着外界光怪陆离、疯狂扭曲的时空乱流。他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道种’去‘理解’这片区域的时空‘纹理’与‘褶皱’。每一次报点，都精准得像在读取早已编写好的程序，没有迟疑，没有情感波动，只有绝对的、冰冷的‘最优解’。鲜血从他耳孔、鼻孔渗出，他却恍若未觉，仿佛这具身体只是执行指令的容器，痛苦只是需要忽略的系统警报。
“左舷三十度，三息后全速冲刺！”路发猛地睁眼，厉声喝道，嘴角因神魂透支再次溢血。
“指令确认。” “刹那”没有丝毫迟疑，幽蓝舟体光芒暴涨，硬生生撕裂粘滞的空间，朝着路发指引的方向悍然冲去！
剧烈的颠簸中，岳山死死护住苏慕遮，看着路发七窍缓缓渗出血丝，却眼神锐利如刀，不断报出精准指令。岳山的心猛地一沉——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在演武场彻夜推演剑法、算到精妙处会兴奋地拍他肩膀的兄弟，此刻眼中只剩下倒映着乱流数据光晕的冰蓝，再也没有一丝人味。他感到一股比面对血影傀时更刺骨的寒意——他正在失去的，或许不是一个强大的同伴，而是那个会笑会怒、有血有肉的兄弟。
当刹那舟终于冲出一片尤其狂暴的时空漩涡，舷窗外景象骤变。
扭曲的极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静止的“冰晶丛林”。
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透明冰晶悬浮着，内部冻结的光景并非静止——那颗破碎的星辰，其爆炸的绚烂焰光被永恒凝固在最盛放的瞬间；那头巨兽尸骸，其濒死的痛苦咆哮被定格在声波荡开的涟漪里；那座殿宇残骸，其崩塌的尘埃悬浮在半空，每一粒都清晰可见。 时间在这里并未‘停止’，而是被‘抽取’了‘流逝’的属性，变成了可被观察的、一帧帧的‘切片’。一种宏大、死寂、令人神魂战栗的“永恒”道韵弥漫开来，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在此地，一切变化皆无意义，唯有‘存在’本身，被永恒囚禁。
这里，就是“永恒碎片”的边界。
路发脱力般单膝跪地，剧烈喘息。但他眉心的道种，却在这片环境中，散发出温润光华，甚至开始自发地、缓慢地吸收着周围弥散的微弱“永恒”气息，补充着之前的消耗。
希望之地，终于到了。
可路发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他抬起冰晶已蔓延至大半个手掌的左手，看着它在“冰晶丛林”微光映照下，反射出更加刺目的寒光。
侵蚀度：3.89%。
环境的共鸣，在带来力量补给的同时，也在加速他的“道化”。
而苏慕遮伤情背后牵扯出的上古秘辛，更如同一座无形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前路，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路发缓缓握紧那只冰冷、坚硬、非人的左手，他眼中那惯常的、冰封般的平静与锐利，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隙。裂隙后面，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空白的、对‘前路为何’的短暂失神。这失神只持续了万分之一息，便被更深的冰蓝重新覆盖，但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岳山，捕捉到了。
岳山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倒吸一口凉气，那凉气从牙缝钻入，一路冰到肺腑。他盯着那片美得令人窒息、也寂静得令人发疯的冰晶丛林，喉咙发干：“他娘的……这鬼地方，真的能找出救人的药，而不是把人变成和它们一样的……玩意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路发那只冰晶化的手。
路发没有回答。
因为“刹那”器灵那永远平稳如直线、从未有过波动的声线，在此刻，出现了0.3秒的、人类几乎无法察觉的迟滞，然后，以比平时慢了千分之一拍的语速响起：
“检测到‘冰晶丛林’深处……有高强度生命反应活动迹象。能量属性分析……与袭击者同源率……百分之九十一。”
“警告：我们，并非唯一抵达此地的访客。”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船舱内的每一个人。
（第16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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