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这番含糊其辞、满是“待查明”、“再商议”、“必不委屈”的承诺，听在孟玉娇耳中，无异于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赌上清白和性命，要的可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将来”！
她眼中刚刚亮起的一丝希望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和一丝狠厉。她不能等！那个人也不会允许她等！
而孟宪，久经官场，岂能听不出靖王话里的敷衍和拖延？他心中本就因女儿受辱而怒火中烧，此刻见靖王竟还想用空口白话搪塞过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这分明是既要毁他女儿，还不想负任何责任！
“王爷！”孟宪猛地抬起头，脸上悲愤交加，却又强行挤出一丝属于言官的刚硬，“王爷心意，下官……心领了。只是……”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转身扶住依旧在哭泣的女儿和妻子，声音沉痛却清晰地说道：“下官教女无方，致使其今日蒙此大难，是下官之过。我孟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却也世代清流，娇儿虽是女儿身，但也是有骨气的。”
他挺直了脊梁，目光坦然地看向靖王和靖王妃，一字一句道：“既然王妃已有妥善安排，为小女名节计，为王府清誉计，下官……不敢攀扯靖王府。今日便带小女回去，明日便送她去城外水月庵出家清修，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免得……免得王爷再为此等污糟事劳心！”
“父亲！不要！”孟玉娇闻言，惊恐地尖叫起来，死死抓住孟宪的衣袖。出家？那她一切谋划就全完了！
孟宪却用力握了握女儿的手，示意她噤声，目光依旧紧锁靖王。
赵衍和沈知书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孟宪会突然来这么一招“以退为进”！不吵不闹，不逼着要名分，反而主动提出让女儿出家，把自己和孟家摆在了最委屈、最识大体、最忍辱负重的位置上！
这可比孟玉娇寻死觅活要入府，厉害多了！
孟宪看着靖王骤变的脸色，心中冷笑，继续掷地有声地说道：“至于今日种种，小女如何到的此处，王爷又是如何……下官虽人微言轻，却也不能让女儿白白受此奇耻大辱！纵然拼却这身官袍不要，明日早朝，下官也定要叩阍上书，和陛下讨个说法！”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赵衍：“陛下乃天下君父，最是英明仁厚。同为人父，想必陛下可以理解下官这番爱女之心、护犊之情！即便……即便陛下最终裁定小女命运，或是责罚下官莽撞，下官也认了！但此事，绝不能如此不明不白，让我女儿背着污名，清修余生！”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有情有义，更是将了一军！
你不是敷衍吗？不是想拖吗？不是觉得安抚住我们就行吗？
好！我不要你安抚了！我女儿出家，断了一切念想！但我这个当爹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欺负了连个公道都没有！我要告御状！我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闹到金殿上去！让陛下来评评理！
孟宪这是在赌！赌靖王不敢让这件事闹到皇帝面前！尤其是在齐王议亲、皇帝明显有扶持嫡子意向的这个敏感时期！靖王本就有“前科”，若再添上这么一桩“逼迫御史之女、致其出家、其父愤而告御状”的丑闻，他在皇帝心中本就所剩无几的印象分，恐怕要直接跌成负值！甚至可能被对手利用，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赵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死死盯着孟宪，眼中杀机一闪而逝。这个老匹夫！竟敢威胁他！
沈知书心中也是骇然。她没想到孟宪如此刚烈，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反击。将事情捅到御前，对靖王府绝对是灭顶之灾！到时候，不仅靖王声誉彻底扫地，她这个靖王妃，乃至整个靖王府，都将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和皇帝厌弃的对象！
绝不能让孟宪这么做！
“孟大人！”沈知书抢先开口，语气比之前急促了些，也带上了几分真切的“恳切”，“万万不可！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陛下日理万机，龙体欠安，岂能以此等……家宅琐事烦扰圣听？孟小姐年轻，出家之事更是关乎一生，岂可如此仓促决定？”
她看向赵衍，眼神中带着清晰的警告和催促。
赵衍也反应过来，知道此刻必须让步，稳住孟宪。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憋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孟大人爱女心切，本王感同身受。方才……是本王思虑不周。孟小姐今日受此无妄之灾，本王心中亦是不安。出家之言，切莫再提，那岂不是本王之过？”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看向泪眼朦胧、却眼含期待的孟玉娇，又看看面沉似水的孟宪，终于给出了一个相对明确的承诺：“这样吧，孟小姐且先回府将养。待此事……风波稍平，本王……本王定会择吉日，迎孟小姐入府。虽暂时不能以侧妃之礼，但……定不会低于庶妃之位，一应待遇，皆按侧妃份例。孟大人，孟小姐，意下如何？”
庶妃，是亲王妾室中仅次于侧妃的等级，且有“定不会低于”和“按侧妃份例”的保证，这已经是相当大的让步和明确了。至少，入府的名分和待遇，算是暂时敲定了。
孟宪紧绷的脸色微微松动。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和承诺！他并不真的想告御状，那对孟家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他必须逼靖王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来，为女儿争取到最大的保障。
孟玉娇心中狂喜，庶妃！还有侧妃待遇！这比她预想的甚至还要好一些！她连忙看向父亲，眼神中带着祈求。
孟宪沉吟片刻，终于缓缓松口：“王爷既如此说……下官……代小女，谢过王爷恩典。只是，这入府之期……”
“三月之内！”赵衍咬着牙给出时限，“三月之内，必给孟小姐一个交代！”
三个月，足够他压下风声，也足够他……处理一些隐患了。
孟宪知道见好就收，深深一揖：“如此，下官便静候王爷佳音。今日叨扰，下官这就带小女回府。”
一场险些酿成更大风波的冲突，暂时以靖王的退让和孟家的“胜利”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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