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军的大营里，中军帐的烛火亮得刺眼。帐中央摆着一张夔州城的地图，地图上用红笔标着城防工事，余盛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支炭笔，时不时在地图上画两下。帐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伤员的呻吟声，一切都透着战后的忙碌。
“大人，胡中和带来了。”帐帘被掀开，周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亲兵，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是被俘的建昌总兵胡中和。
胡中和的衣袍上沾着泥土和血迹，辫子散开，头发乱糟糟的，可腰杆还挺得笔直。他走进帐里，看都没看余盛，径直站在帐中央，眼神里满是不屑。
余盛放下炭笔，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胡总兵，请坐。”
“我乃大清总兵，岂会坐你这反贼的椅子！”胡中和冷哼一声，依旧站着。
余盛也不生气，笑了笑：“胡总兵倒是有骨气。可骨气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保住你的命。”
“胡总兵是武进士出身，应当是个明事理的人，难道看不出如今的清廷已是内忧外患、日薄西山？”
“外有西人虎视眈眈，内有太平军起于广西，各地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犹如星星之火，随时都能把整个大清焚成灰烬。此情此景！胡总兵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胡中和梗着脖子：“休要妖言惑众！朝廷自有天威，迟早会派大军剿灭尔等！当年的通商之战，要不是朝廷宽宏大量，夷人早被赶下海了！”
“天威？宽宏大量？”余盛冷笑一声，眼前这个大清总兵竟然还沉迷于天朝上国的美梦中，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丧权辱国，在他眼里竟然是以清廷的宽宏大量和英国人的屈服结束的，简直可笑！
“胡总兵何必自欺欺人呢！当年夷人仅凭着几十艘舰船和几千名士兵就能封锁珠江口，攻占浙江定海、厦门等地，最后还北上天津，威胁京师；而朝廷呢，前后调动数万大军，最后损兵两万余，却只杀伤了四五百夷人士兵，最后还跟夷人签订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
“现在都咸丰二年了，朝廷还在赔款过日子。想我中华五千年，从未见过如此无能的朝廷，堂堂天朝上国竟被化外蛮夷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胡中和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些事，只是不愿意承认。
身为败军之将，他心里清楚，余盛找他过来噼里啪啦说这么多肯定不是在和他闲聊——贼首想招降他。
可他是建昌总兵，朝廷的二品武官，投降反贼，传出去就是千古骂名，朝廷不但会认定他为反贼，也会牵连他的家人。
余盛看出了他的犹豫，继续说：“胡总兵，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名节固然重要，可性命和家族传承更重要。我余盛不是草寇，我在云阳设立工坊，开仓放粮，整束军伍，这一切都是为了推翻清廷的统治。你要是投降于我，等将来开国建号，你就是开国功臣，不比在清廷当一个随时可能送命的总兵强的多。”
胡中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哼了一声：“休要多言！我乃朝廷命官，绝不会降！”
余盛摆了摆手：“胡总兵别急着拒绝，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通了，就来找我；想不通，我也不逼你，待我拿下夔州之时，你就跟着夔州城的大小官绅一起为你们的大清陪葬吧。”
说完，余盛让周虎把胡中和带下去，安排在隔壁的帐篷里，还特意嘱咐要好吃好喝招待，不许怠慢。
帐帘刚放下，吴天就从帐外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便服，脸上还带着点泥土——刚从夔州城里偷偷跑出来。
“义父，刘孟祁那边有眉目了。”吴天走到余盛面前，压低声音说，“我查了，刘孟祁最爱吃吉祥楼的烤鸭，每天都会让伙计送一次，风雨无阻。我打算乔装成吉祥楼的伙计，混进知府衙署，跟他谈谈。”
余盛点了点头：“小心点。杨丞和王三盯得紧，别露了马脚。要是刘孟祁不愿意，就别勉强，咱们强攻也能拿下夔州，只是会多伤亡些弟兄。”
“义父放心，我有分寸。”吴天笑了笑，“刘孟祁贪生怕死，又想保官，只要我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他肯定会答应。”
当天晚上，吴天再次潜回夔州城，换上一身灰布短褂，挑着两个食盒，扮成吉祥楼的伙计，走到知府衙署的门口。
“张总管，忙着呢？”吴天笑着说，把食盒递过去，“刘大人要的烤鸭，刚出炉的，还热着。”
刘府总管张能全掀开食盒看了看，一股烤鸭的香味飘了出来，油光锃亮的，看着就好吃。他咽了口唾沫，挥了挥手：“进去吧，刘大人在二堂后院呢。今天怎么是你送？平时不都是小李吗？”
“小李家里有事，请假了，掌柜的让我来送。”吴天随口编了个理由，挑着食盒往里走。
穿过前院，走到二堂后院，吴天就见刘孟祁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可眼神飘忽，根本没看进去。他走上前，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刘大人，您的烤鸭。”
刘孟祁抬头一看，皱了皱眉：“你是谁？看着很面生，是吉祥楼新来的伙计？”
吴天放下食盒，突然笑了：“好教府尊大人知晓，我不是吉祥楼的伙计。我叫吴天，现任安庆军监察司外监局都监，此次前来，是有件大事要与府尊商议。”
刘孟祁猛地站起来，由于惊慌，手中的书都掉在地上，“什么！你……你想干什么？来人啊！有刺客！”
“大人别喊。”吴天上前一步，声音压低，“我要是想害你，就不会单独来。你想想，夔州城早晚要破，李开山要殉国，杨丞和王三是我义父的死仇，他们跑不了。可你呢？你是文官，没跟安庆军结过仇，只要你肯投诚，我义父保证你还做你的知府，继续掌管整个夔州府的民政。要是你不答应，城破之后，你觉得你会有好下场吗？”
刘孟祁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确实不想死，也不想丢了官，更不想连累家人。他犹豫了半天，咬了咬牙：“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吴天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行动计划，“明天晚上，你设宴请李开山和杨丞，就说商议守城的事。到时候，我会带人过来，咱们里应外合，拿下他们。”
刘孟祁接过纸条，手有些抖，看了看上面的字，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们必须保证我的安全，还有我家人的安全。”
“放心，我安庆军说话算话。”
说完，吴天又挑着食盒，装作送完饭的样子，慢悠悠地走出了知府衙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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