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坪的东北角青苔石阶之下，蹲着一个打盹的秃头灰袍老道。青玉案横陈阶前，温润玉色衬得老道愈发灰扑。
案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些东西。
白若月卖了些雷丸后走来，眼神一下子就定在了青玉案上的物品上。
众多物品之中，有本皱巴巴的《千面谱》，封面破旧不堪，结着一层淡淡的盐霜。旁边还有一面雾蒙蒙的菱花镜，镜面模糊不清，框上栓红色细绳。
白若月素白的手指拿起那面菱花镜。
秃头的老道掀开半边眼皮，露出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扯着嗓子漫天要价：“镜子三千金精拿走，不二价。”
白若月指尖刚触碰到菱花镜的瞬间，体内的香火力倒灌入镜子之中。
模糊的镜面逐渐清晰，映出她背后白玉骷髅香火金印的虚影。
遇到真宝贝了！
白若月心头剧震，面上保持着懒洋洋的神情，调侃道：“凡间嫁妆也拿来充数？”
“道友这话岔了！”老道绿豆眼瞬间精光四射，提高了音量说道，“这可是从南海鲛人墓挖出来的古镜，岂是一般凡间嫁妆能比的？”
“那你且说说它有什么作用？”白若月问。
老道狡辩：“我这宝物只卖有缘人，你不识得它的作用，我卖你，你也说我坑你。”
“什么宝物三千金精，怕不是坑傻子吧，还只卖有缘人，你自己也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吧，撑死也就值五枚金精。”白若月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嘴里嘟囔着。
看来这老道也不知道这镜子有什么作用。
白若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手翻开那本摆在案上的《千面谱》。
打量了几行《千面谱》上的字，白若月心中的惊喜更甚，面上甚至有点压抑不住。
秃头老道见白若月有心动之意，一阵青烟腾起，老道化作一位锦衣公子，身姿挺拔，风度翩翩；转眼又变成了一位老妪，满脸皱纹，步履蹒跚；接着又幻化成一个垂髫童子，天真无邪，活泼可爱；最后变回摊主模样。
“这个修士间的幻化神通，这世上都少有，找不出这么几项来，只要二百五十枚金精。”摊主热切地推销着。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赤膊汉子，他拍腿大笑道：“这项神通昨日李二狗买回去变作美貌仙子，刚进十二楼他师兄休息的屋门就被识破了！”
老道臊得满脸通红，急忙辩解道：“那是他修为不济！而且他师兄早就防着他了。”
白若月感觉自己好像吃到了什么瓜。
老道变成白若月模样，连腰间的玉牌都幻化得一般无二，得意地说道：“瞧见没？连沧溟岛的禁制都能……”
话音未落，玉牌一下子散作青烟。
刚刚言语间提到的李二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你好好的卖你的东西，少说些有的没的！嘴再这么烂，定把你拖去飞来峰揍个半死！”
围观者顿时哄笑起来。
群众里有人说：“道友莫再丢人现眼了，昨日变作玄龟引渡使，被岛主罚了五十金吧？”
“神识一扫就知道是假的。”
“这幻形术……”
白若月用手指在幻影眉心一戳，冷静地说道：
“改得了皮相改不了神魂，修士神识一扫便穿帮。”
说着，她故意提高嗓门，嘲讽道：“就这？二百五十金精？买回去当戏本子看么？”
“仙子诚心要吗？”秃头的老道上下打量着白若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似是在估算她能拿出多少钱来。
“那要看道友诚心卖吗？”白若月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买镜送书！”老道竖起三根手指，急切地说道，“三十金精两件拿走！”
白若月心中偷笑：好家伙，真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呀。
“这破镜子……”她手里掂量着镜子，不停的抛起落下，做出嫌弃的样子，“当个妆奁都嫌晦气。”
秃顶老道绿豆眼滴溜乱转，眼珠在眼眶里飞快地转动着。他急忙说道：“二十金精，童叟无欺！我这可是南海鲛人墓里出来的，绝对是宝贝。”
围观人群又哄笑起来。
背药篓的修士啐道：“王老道之前还说他那黑鱼骨笛是龙宫遗宝呢！”
“就这破镜子还要二十金精？你咋不去抢呢？”白若月把菱花镜往青玉案上一拍，铜锈簌簌往下掉。
秃顶老道盘着腿嗤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穷酸样儿就莫要装阔，您当这是菜市……买不起就别摸！”
他枯手指向对面卖灵米的摊位，“那边可以论粒儿买，配您这身价正合适。”
有人爆出几声嗤笑。
卖符箓的麻脸修士与秃头老道对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王老道你积点德吧，人家姑娘荷包还没我鞋底厚呢！”
他二人近几日一唱一和，用激将法坑了不少愣头青的钱。
白若月攥着钱袋的手背青筋直跳，带着怒火的声音说：“十五金精，搭上这本破书！”
“二十！少一个子儿都不卖！”老道拍着大腿嚷嚷，“昨儿个还有人出三十呢，要不是看您可怜……”
“你说谁可怜？”白若月拔高嗓门。
老道翻着白眼嗤笑：“您都磨叽半炷香了，买不起就……”
“你说谁买不起？”白若月呛声回应道。
老道绿豆眼滴溜一转，扯着破锣嗓子喊：“诸位给评评理！”他拎起《千面谱》抖了抖，大声说道，“正经八百的易容秘术，这位非要当厕纸买——没钱修什么仙呐？回家绣花去呗！绣花还得买针线呢！”
三五个散修跟着拍大腿，有个戴斗笠的还往地上扔了枚铜钱：“爷赏的，拿着买糖吃！”
在修仙界里拿出枚铜板儿来，也难为他了。人总是为了做坏事儿而绞尽脑汁。
“这镜子怎么卖？”斜里突然插进道温润男声。白若月后背瞬间绷紧，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一位青衫男子腰间悬着香火印。
是同行！
老道绿豆眼唰地亮了，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二十金精！这位仙长好眼力，这可是……”
“我先看上的！”白若月把镜子往怀里一搂。
青衫男子轻嗅镜框红绳，微微皱眉说道：“咦？这纹路倒像……”
“二十！我现在就付！”白若月从袖里掏出钱袋，紧紧地握在手中。
秃头老道拍着大腿笑：“哎呦喂！穷酸就别充阔佬！”转头对青衫男子堆笑，“仙长您给十八就成！”
白若月着急地说：“我先问价的！”
“您倒是掏钱啊？”老道扯着破锣嗓子嚷嚷，“大伙儿瞧瞧！这穷丫头兜比脸干净，还学人抢宝呢！”
卖灵果的童子捏着鼻子学她抱着镜子不撒手的模样，几个女修掩着嘴指指点点：“香火神混成这样……”
青衫男子忽然并指按上镜面，神印微微发亮。
白若月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这厮在试香火愿力！她急忙一手遮挡住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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