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开源”之桥的初步畅通，为林姝和她的“前沿探索办公室”赢得了前所未有的战略空间和声誉。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四处灭火、据理力争的变革推动者，而是逐渐被视为一种新型组织能力的架构师。来自各业务部门的合作请求变得主动而务实，甚至一些之前持保守态度的高管，也开始在制定年度规划时，征询她对“创新赋能”和“协同效率”的意见。
林姝谨慎地享受着这种来之不易的“正常化”。她带领团队，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内部开源平台的优化、贡献度模型的精细化以及跨部门协作流程的标准化上。她像一位耐心的园丁，精心呵护着这片初具雏形的创新生态，确保其健康、有序地生长。
然而，就在她以为可以稍微放缓脚步，巩固既有成果时，程默的召唤再次不期而至。
这一次，会面地点既不是他的办公室，也不是空中花园，而是在集团总部地下深处的一间高度保密的战略模拟室内。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图谱和动态模型，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低沉的嗡鸣。
程默站在屏幕前，背影在变幻的数据光影中显得有些莫测。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内部开源’做得不错，比我想象中更快地形成了气候。”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你成功地证明了一点：在寰宇体内，并非所有细胞都已经僵化，只要给予合适的环境和规则，它们依然可以焕发活力，甚至自我组织，解决系统性问题。”
林姝静静听着，心中却是一凛。程默的语气，不像是在总结成绩，更像是在为某个更大的决策做铺垫。
“但是，”程默果然话锋一转，指向屏幕上寰宇庞大的组织架构图，“你搭建的这座桥，连接的依然是现有的‘大陆’。它改善了交通，促进了贸易，甚至催生了一些新的小镇。但这并没有改变‘大陆’本身的基本结构。”
他放大了一个区域，那是代表集团核心主营业务和技术路径的密集节点群。“我们的主业，依然建立在旧的范式之上。我们优化它，延伸它，甚至为它安装了‘辅助舵轮’和‘雷达系统’。但我们这艘船，航行的底层逻辑，改变了吗？”
林姝沉默着。她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内部开源、微探索、痛点悬赏……所有这些，都是在现有体系框架内的优化和激活，是“量变”。而程默最初提到的“质疑坐标系”、“绘制新地图”，指向的是“质变”，是底层逻辑的迁移。
“赵楠那个项目，在‘星火’的进展，你持续关注了吗？”程默突然问。
“一直在关注。”林姝回答，“他们在加密数据流处理上的意外发现，经过cto办公室组织的专家团进一步验证，潜力比初期评估的还要大。已经有核心安全部门的团队，在内部开源平台上与他们进行对接，探讨联合研发的可能性。”
“很好。”程默点了点头，但脸上并无喜色，“这说明，来自窗外的‘火种’，已经开始有能力反哺，甚至可能照亮主航道上我们未曾看清的礁石。但这还不够。”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林姝：“我们需要的不只是零星的‘火种’反哺，我们需要的是，有能力孕育出足以重构底层逻辑的‘新大陆’的孵化器。”
林姝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隐约捕捉到了程默的意图。
“集团董事会，已经批准了我的提案。”程默的语气平淡，却抛下了一颗真正的重磅炸弹，“我们将成立一个全新的机构，暂定名为 ‘寰宇未来探索研究院’ 。它将完全独立于现有业务体系，拥有独立的预算、人事权和研发路线决策权。它的唯一使命，就是专注于那些具有颠覆性潜力、但短期内无法被现有业务KpI所容纳的基础性、前沿性探索。”
林姝倒吸一口凉气！完全独立！独立的预算和人事权！这简直是无数科研人员和创新者梦寐以求的“理想国”！但她也瞬间意识到，这将触动多少根深蒂固的利益神经，将面临何等巨大的内部阻力！这比“前沿探索办公室”所经历的一切，要凶险十倍、百倍！
“这个研究院，需要一位院长。”程默的目光牢牢锁定林姝，“一位既懂得尊重科研规律，给予探索者最大自由；又深刻理解寰宇的现实与复杂性，懂得如何为这片‘新大陆’争取生存空间和发展资源；更重要的是，一位拥有‘质疑坐标系’的勇气和‘绘制新地图’的视野的掌舵人。”
林姝感到一阵眩晕。程默这是在问她，是否愿意放弃眼下已经步入“正轨”、甚至开始收获影响力的“前沿探索办公室”，去执掌一个前途未卜、必将置身于风暴最中心的、全新的、也更危险的机构。
“我……”林姝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巨大的机遇与巨大的风险，如同冰与火交织在她心中。她热爱现在的工作，看着内部开源平台生机勃勃，看着一个个微探索项目开花结果，她有种耕耘者看到丰收在望的欣慰。而去往那个“未来探索研究院”，意味着一切从零开始，意味着要与整个旧体系最核心、最保守的力量进行正面碰撞。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程默似乎看穿了她的挣扎，“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但你要明白，”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前沿探索办公室’的成功，证明了我们可以在旧体系的土壤上，培育出新的枝芽。但如果我们始终不敢去尝试播种一片全新的森林，那么当气候彻底改变时，我们拥有的，可能依然只是些改良过的、却无法适应新环境的旧树种。”
他走到控制台前，切换了屏幕上的图像。那是浩瀚的星空图。
“我们已经在修补旧船，安装新设备上花费了太多精力。是时候，考虑设计和建造一艘能够驶向更深邃宇宙的新船了。”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林姝一眼：
“这艘新船的设计师和首任船长，我希望是你。”
“好好想想。”
程默离开了模拟室，留下林姝独自一人，面对屏幕上那浩瀚无垠的星空，以及内心深处翻江倒海的抉择。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走上了变革的核心舞台。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惊觉，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或许都只是在为一场更大的、真正决定寰宇命运的棋局，清扫场地，布置棋子。
而现在，执棋者向她发出了邀请，请她一同入局，去参与那最为波澜壮阔也最为凶险莫测的中盘搏杀。
是安于现状，守护已然欣欣向荣的苗圃？
还是破釜沉舟，去往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属于“未来”的星辰大海？
林姝站在星空之下，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渺小，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会轻松。
但她也知道，从她写下第一份报告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与“探索”和“未来”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三天。
她需要给自己三天时间，去聆听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然后，做出那个或将影响她一生，也可能改变寰宇未来的决定。
更大的棋局，已经在她面前，缓缓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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