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书房的雕花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夜王府的书房内，气氛比之外院的嬉闹，显得格外肃穆严谨。
萧玦端坐于主位，正与几位心腹幕僚商议北境互市及边防调整事宜。他神色专注，手指偶尔在摊开的地图上划过，声音沉稳有力，条分缕析。
而在书房靠窗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年仅十二岁的萧宸安静地坐在一张稍小的书案后。他身姿挺拔，穿着与父亲同色的墨青小常服，面前也摊开着一卷书册和几张笔记，手边还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他并未参与讨论，只是垂眸聆听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神情专注得不像个孩子。
几位幕僚早已习惯了世子爷的在场。起初他们还有些拘谨，但时间久了便发现，这位小世子沉静得惊人，从不插嘴多言，只是安静地吸收着一切。
“……因此，下官认为，应在黑水河增设一处哨卡，以防边境流民滋扰互市。”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幕僚陈述完自己的观点。
萧玦未置可否，目光扫过其他人：“诸位以为如何？”
另一位幕僚沉吟道：“增设哨卡固然能加强管控，但亦会增加军费开支，且恐引起北戎不必要的猜忌，以为我朝有意挑衅。”
议题陷入了两难。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睿忽然轻轻放下了摩挲书页的手，抬起眼帘，声音清朗却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平稳，开口道：“父王，诸位先生，萧睿有一愚见。”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小小少年身上。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微微颔首：“讲。”
萧睿不慌不忙，条理清晰地说道：“方才听诸位先生所言，关键在于‘度’。增设哨卡是为‘防’，但过度则成‘逼’。既然目的是保障互市顺畅，而非陈兵示威，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顿了顿，见众人都在认真倾听，才继续道：“可否考虑不设固定哨卡，而是组建数支精干的小型巡防队，以商队护卫或牧民的身份为掩护，在黑水河沿岸进行不定时、不定点的流动巡视？如此，既能起到监控预警的作用，耗费更低，也更灵活，不易授人以柄。同时，可明文公告北戎，此乃为保护双方商旅安全，彰显我朝诚意。”
他的话音落下，书房内静了片刻。
几位幕僚面面相觑，眼中都露出了惊异之色。这主意……听起来竟十分可行！不仅解决了管控问题，还兼顾了成本、灵活性和外交影响，考虑得相当周全！
那位山羊胡幕僚率先抚掌赞叹：“妙啊！世子爷此计，虚实结合，攻防兼备，且占据道义高地！老朽佩服！”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世子年纪虽小，思虑却如此缜密，能跳出固定哨卡的框架，想到流动巡防，确实高明了不止一筹！”
萧玦看着自己这个日益出色的长子，素来冷峻的唇角也微微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心中满是骄傲。他并未过分夸赞，只是淡淡道：“思路尚可，细节还需与诸位先生细细推敲。”
这便是认可了。
萧睿脸上并未露出得意之色，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萧睿受教。”便重新垂下眼眸，继续聆听接下来的讨论，仿佛刚才那个提出精妙见解的并非他自己。
议事结束后，幕僚们告退，书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萧玦走到长子身边，拿起他刚才做的笔记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地记录着方才讨论的要点，甚至还有一些他自己的批注和疑问。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你今日所言，已初得‘奇正’之妙。”萧玦放下笔记，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和，“看来那本《孙子兵法》没有白读。”
萧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求和对父亲的敬仰：“是父王教导有方。孩儿觉得，兵法策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仅在战场，亦在朝堂，在民生。”
萧玦看着儿子那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却更显沉静睿智的眉眼，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那个需要他处处防备、甚至被气得跳脚的小女人，竟为他生养了如此出色的继承人。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吧，你娘该等急了。今日书院休沐，她念叨着要带你们去京郊别庄小住两日。”
听到母亲的名字，萧睿那过于沉稳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属于孩童的、浅浅的、真实的笑容。
“是，父王。”
小小谋士收起书卷，跟在父亲身后，步履沉稳地走出了书房。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未来栋梁的雏形。他或许继承了父亲的冷静与谋略，但那份根植于幸福家庭的沉稳与通透，却是独属于他自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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