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灵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过身。
田野的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谢烬，看着他眼底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波澜。
“谢烬，在大胤朝，你说的那些话，哪些是真的？”
她巧妙地绕开了最尖锐的部分，只问真假，像是在分辨一块璞玉的成色。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谢烬心湖。
他几步上前，本能地想握住她的手，却在触及她平静目光的瞬间，硬生生收住了力道，只是站得极近，近得能看清她眼底自己的倒影。
“灵儿，”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刚掉进那个时空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我的记忆也被封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是那个病弱的皇子，所有的感受、所有的选择，都发自内心，是真的。”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试图让她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沉浸。
“直到后来，在关键节点上，记忆才突然回来。我立刻意识到必须走，再待下去……你会有危险。那里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了些：
“那时候，我感觉得出，你对那个世界，对那里的人和事……已经生了牵绊。”
这牵绊里，是否也包括了对那个与他共享记忆的“皇子”？这念头让他喉咙发涩。
“我不能告诉你实情，规则不允许，也怕节外生枝。所以，只能用那种……最伤人的法子，逼你离开。”
“我知道，那样伤到你了。” 他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灵儿，能……原谅我么？”
秦灵安静地听着。
逻辑上是通的，他话语里的涩意也不似作假。
那些雾里看花的记忆，似乎因此找到了些许落点。
但她面上不露分毫，目光依旧清亮，带着审慎的打量：
“你确定，都说完了？”
她再次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闪避的力量。
“比如，那个和你做交易，安排这一切的人。”
谢烬的呼吸明显一滞，挣扎与痛色在他眼底翻涌。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几乎是挤出了几个字：
“是……你奶奶。我……和老夫人有约定。” 他无法再多说，那是他必须守住的承诺。
秦灵看着他这副被诺言困住、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极浅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笑意淡得像清晨的薄雾，未达眼底，反而漾开一片了然，以及一丝对她自己、对这复杂局面的淡淡嘲弄。
“你不说，是怕我承受不住。”
她替他说出了那个沉重的答案，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承受不住我最亲的奶奶，才是这一切的推手。”
谢烬猛地抬头，撞进她过分平静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惊涛骇浪，只有一种看透后的凉意。
他羞愧地垂下眼，紧抿着唇，像一只做错了事不知如何补救的大狗，所有的锋芒在她面前都收敛起来，只剩下忐忑与希冀在胸腔里无声冲撞。
真相露出了一角，其下的脉络却愈发盘根错节。
秦灵收回目光，转向那片等待耕耘的土地，将翻涌的心绪重新压回心底。
她比谁都清楚，信任碎了，修补起来需要时间。
奶奶的插手，更让一切蒙上了深沉的算计。
她迈开脚步，声音随着风飘过来，清晰而平稳，也带着一丝不愿承认却真实存在的让步：
“走了，活还在那儿等着呢。” 她没有说原谅，也没有继续逼问。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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