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口锅底。
风卷着枯叶,在黑风口的林子里打转,发出呜呜的怪响。
阮拂云伏在树梢上。
一身夜行衣裹着那曼妙的身段,呼吸全无,就像一截枯木。
她盯着下方那辆奢华的马车。
那是王甫派来的“监军”。
也是赵十郎口中的“大礼”。
车帘动了。
一只手伸出来。
白,惨白。指甲修剪得极好,透着股阴柔气。
紧接着,一个身穿大红蟒袍的男人走了下来。
脚不沾尘。
甚至连地上的落叶都没踩碎一片。
阮拂云心里咯噔一下。
高手。
这是把轻功练到了骨子里,劲力收发随心。
至少是暗劲中期。
那男人站定,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丝帕,掩着口鼻,似乎嫌弃这荒郊野岭的土腥味。
突然。
一直栖息在百步开外的一只夜枭,受惊扑腾了一下翅膀。
男人没回头。
小指轻轻一弹。
嗤。
一道劲风破空而去。
噗通。
那只夜枭连惨叫都没发出来,脑袋直接搬了家,直挺挺地掉在地上。
隔空伤人。
摘叶飞花。
阮拂云的后背瞬间湿透了。
这哪里是暗劲中期。
这是暗劲后期!
甚至……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化劲的门槛!
这种怪物,若是进了幽州城,别说是刺杀,就算是正面硬刚,除了赵十郎那几门还没拉出来的炮,没人拦得住。
必须报信。
阮拂云咬着牙。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特制的竹筒。
那是赵十郎给她的。
里面装着那封足以把王甫气吐血的假情报。
她在竹筒底部,用指甲狠狠划了一道。
那是暗号。
“极度危险”。
手腕一抖。
灰色的信鸽像道闪电,钻入夜空。
去吧。
把这消息带回去。
告诉那个冤家,这次来的,是条吃人的毒蛇。
鸽子飞远了。
阮拂云刚想撤。
“小娘子。”
一个尖细、阴柔,像针尖刮过玻璃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这么急着走?”
“咱家这出戏,还没开唱呢。”
阮拂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时候?
她根本没感觉到有人靠近!
没有任何犹豫。
她猛地回身,袖中滑出两柄柳叶刀,直刺身后那人的咽喉。
快。
准。
狠。
这是听风楼楼主的必杀技,也是她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练出来的本能。
叮。
一声脆响。
没有血花飞溅。
只有绝望。
那两柄削铁如泥的柳叶刀,被那只惨白的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
就像夹住两根稻草。
纹丝不动。
刘瑾看着她。
那张敷了粉的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笑。
“啧啧。”
“好俊的身手。”
“好标致的美人。”
“可惜了。”
“跟错了主子。”
咔嚓。
柳叶刀断了。
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断刃涌来。
阮拂云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是被巨锤砸中,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树干上。
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一口血喷了出来。
刘瑾没动。
他站在原地,捻了捻手指上的铁屑。
“暗劲初期?”
“在江湖上,算是个角儿。”
“但在咱家面前……”
他吹了口气。
“也就是个玩物。”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只已经消失在夜色里的鸽子。
没追。
“那是给赵十郎报丧的?”
“挺好。”
“咱家就喜欢看人垂死挣扎的样子。”
“越绝望,剥皮的时候……”
“叫得越好听。”
他一步步走向阮拂云。
靴子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那是死神的脚步。
……
幽州,郡守府。
议事厅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
赵十郎坐在虎皮椅上。
手里捏着那个刚送回来的小竹筒。
竹筒底部。
那道深深的指甲划痕,触目惊心。
那是阮拂云的指甲。
也是她的血。
厅里死一般的静。
只有赵十郎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笃。笃。笃。
很有节奏。
像是在给谁送行。
“蒙统。”
赵十郎开口了。
没发火。
甚至连坐姿都没变。
只是那张脸,在烛火的阴影下,阴沉得吓人。
“末将在!”
蒙统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侯爷身上的杀气,比那天在城头上轰碎五千北狄骑兵时,还要重。
“京城里。”
“有个太监。”
“叫刘瑾。”
“听过吗?”
咣当。
蒙统手里的佩剑,砸在了地上。
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
这位面对几万北狄铁骑都没皱过眉头的猛将。
此刻。
那张黑红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惨白如纸。
两排牙齿在打架,咯咯作响。
“刘……刘瑾?”
蒙统咽了口唾沫。
像是吞下了一块红炭。
“九……九千岁?”
“九千岁?”
赵十郎笑了。
笑得森寒。
“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称千岁?”
“跟我说说。”
“这老狗,有什么本事?”
蒙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恐惧。
他捡起佩剑,手还在抖。
“侯爷。”
“这人……不是人。”
“他是妖孽。”
“先皇在位时,他就是大内第一高手。”
“听说……”
“他练的是童子功,又修了邪门的阴煞掌。”
“十年前,武林盟主‘断水流’不服他的阉党乱政,夜闯皇宫。”
“结果……”
蒙统顿了一下。
喉结滚动。
“第二天。”
“断水流的人皮,被挂在了午门上。”
“整整一张皮。”
“连眼皮都没破。”
“而那刘瑾,身上连滴血都没沾。”
蒙统抬起头,看着赵十郎。
眼里全是惊恐。
“侯爷。”
“那时候,他就是暗劲后期。”
“如今十年过去了……”
“有人说,他早就摸到了化劲的门槛。”
“宗师不出,谁与争锋?”
“这……这是个活阎王啊!”
化劲。
那个传说中能引动天地之气,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的境界。
在这个武道没落的年代。
那就是神。
陆地神仙。
赵十郎没说话。
他转动着手里的竹筒。
指腹摩挲着那道划痕。
那是阮拂云留给他的。
她在告诉他。
那是条龙。
别惹。
“怕了?”
赵十郎突然问。
蒙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侯爷!”
“不是末将怕死!”
“是这仗……没法打啊!”
“那刘瑾若是想杀谁,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咱们的城墙,挡得住骑兵,挡不住他!”
“咱们的弩箭,射得穿铁甲,射不中他!”
“侯爷……”
“咱们……撤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撤?
往哪撤?
把这幽州城几万百姓扔给王甫?
还是把那刚修好的兵工厂拱手让人?
又或者……
把那个还在刘瑾手里受罪的傻女人,扔了不管?
赵十郎站起身。
走到蒙统面前。
伸出手。
把这位被吓破了胆的将军扶起来。
动作很轻。
还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蒙将军。”
“你记住。”
“这世上,没什么神。”
“所谓的化劲,不过就是反应快点,力气大点,皮厚点。”
“只要是肉体凡胎。”
“就扛不住炸药。”
赵十郎转过身。
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城防图。
目光落在那刚刚竣工的瓮城上。
那里。
已经被沈知微改造成了一座钢铁迷宫。
地下埋着连环雷。
墙里藏着暗弩。
头顶上,还有那三门早已饥渴难耐的红衣大炮。
“七嫂在他手里。”
赵十郎说。
很平静。
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蒙统分明看见。
赵十郎按在桌角的手,直接把那块坚硬的梨花木,按成了粉末。
那是他的女人。
那是那个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哪怕面对必死之局,也要把情报送出来的傻女人。
触之必死。
这是赵十郎的规矩。
也是他身为男人的底线。
“传令。”
“开城门。”
“把吊桥放下来。”
“把酒摆上。”
“把戏台搭起来。”
蒙统愣住了。
“侯……侯爷?”
“这是要干什么?”
“空城计?”
“那刘瑾可不是司马懿,他是个疯子啊!”
“就是要让他疯。”
赵十郎回过头。
那双眸子里,燃烧着两团黑色的火焰。
那是从地狱里带出来的业火。
要把这世间的一切污秽,都烧个干干净净。
“他不是喜欢剥皮吗?”
“他不是喜欢听惨叫吗?”
“好。”
“本侯爷成全他。”
“告诉沈知微。”
“把她新研制的那个‘大家伙’,给本侯爷埋在瓮城的最中间。”
“加量。”
“三倍。”
“侯爷!”
蒙统大惊失色。
“那玩意儿若是炸了,半个瓮城都要塌啊!”
“塌就塌了。”
赵十郎冷笑一声。
他从怀里掏出那方染血的丝帕。
那是上次受伤时,阮拂云给他包扎用的。
上面还带着她的香味。
“只要能把那阉狗留下来。”
“别说是一座瓮城。”
“就是把这郡守府炸了。”
“老子也在所不惜。”
他把丝帕收好。
贴身放着。
那是护心镜。
也是索命符。
“去吧。”
“把戏演足了。”
“那刘瑾自负,又是代天巡狩。”
“他肯定会大摇大摆地进来。”
“到时候……”
赵十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动作很慢。
很优雅。
却透着股子让人骨髓发冷的狠戾。
“关门。”
“打狗。”
……
与此同时。
城外十里。
刘瑾的马车停了下来。
他坐在车里,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刀。
正在削梨。
梨皮很薄,连成一条线。
他削得很专心。
仿佛手里拿的不是梨,而是一件艺术品。
车厢角落里。
阮拂云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嘴里塞着核桃。
发髻乱了。
脸上带着淤青。
那身曾经风情万种的夜行衣,此刻破破烂烂。
但她没哭。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求饶。
只有恨。
像刀子一样的恨。
刘瑾削完最后一刀。
把梨切了一块,递到阮拂云嘴边。
“吃点?”
“这可是贡梨,甜着呢。”
阮拂云扭过头。
不想理这个变态。
“不吃?”
刘瑾也不恼。
自己把梨吃了。
嚼得嘎吱作响。
“没关系。”
“留着肚子。”
“待会儿进了城,看见你那情郎跪在咱家面前求饶的时候。”
“你再吃。”
“那时候……”
“味道肯定更好。”
他擦了擦手。
对外面的侍卫吩咐道:
“进城。”
“把仪仗摆开。”
“让那赵十郎知道。”
“谁才是这大胤的天。”
马车动了。
轮毂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是通往地狱的倒计时。
阮拂云闭上眼。
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
赵十郎。
别来。
千万别来救我。
这是个陷阱。
这是个死局。
只要你活着……
我就算死了,也值了。
但她知道。
他会来的。
那个男人。
那个外表冷酷像块冰,心里却藏着一团火的男人。
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傻瓜……”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眼角。
滑落一滴泪。
砸在满是尘土的车厢板上。
瞬间。
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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