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统四年,五月初三,垂拱殿。
初夏的晨光透过窗棂,林冲端坐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着几份奏折。殿中,丞相吴用、礼部尚书李纲、户部尚书张所等重臣分坐两侧。
陛下,李纲手持奏折,神情凝重,《启明律》颁布两月,各州县反馈,百姓争睹律碑,然识字者十不足一。许多条文需胥吏讲解,难免曲解。更有甚者,有刁吏借机勒索,称不交钱便按严律处置
张所补充:不止律法。海事院报,新招募的水手、船工,十人中仅一二识字,航海图、罗盘使用皆需反复教导。工部亦言,各地匠人多为口耳相传,无文字记录,技艺易失传。
林冲眉头微蹙:前宋不是有州县学吗?
名存实亡罢了。李纲苦笑,前宋崇宁年间,曾大办官学,然至靖康前,已多废弛。州县学舍或为胥吏占据,或破败不堪。教师俸薄,生徒稀少。富家子弟多请私塾,寒门子弟则无缘识字。
吴用轻摇羽扇:臣在郓城县时曾见,一县之学,仅有生徒二十余人,皆为富户子弟。教师年俸四十贯,尚不及衙门胥吏,常需靠替人写状纸糊口。
林冲沉默片刻,忽然问:诸位可知,朕是何时识字的?
众臣一怔。林冲出身禁军教头,能文能武,众人皆以为他自幼读书。
朕十岁前,随父在军营,未曾读书。十一岁,遇恩师周侗,方启蒙识字。林冲,似在回忆,恩师常说:民不知书,如鸟无翼;国不兴学,如屋无基。后来朕在梁山,见那些兄弟,多是因不识字、不懂法,被胥吏欺压,走投无路才落草。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地图前:《启明律》已立,然若百姓不识字,何以知法?海事已兴,然若无识文断字之水手、匠人,何以传承技艺?新朝根基,不仅在刀兵,更在教化。
传旨:即日起,设提举学事司,隶属礼部,总领天下学政。李纲兼任首任提举学事,加太子少傅。于各州设州学,各县设县学,各乡设社学。凡七岁以上童子,皆需入学,免束修。
众臣惊讶。张所迟疑道:陛下,如此规模,耗费恐巨...
户部估算需多少?
若每县设一学,按生徒百人计,需建学舍、聘教师、供笔墨纸砚...初年至少需五百万贯,往后每年维持亦需二三百万贯。
从抄没六贼、方腊的逆产中拨付。林冲毫不犹豫,另,命各州商税中,加征助学钱,值百抽一。再设,每学拨公田百亩,收租养学。
李纲激动道:陛下圣明!然教师从何而来?前宋科举取士,三年不过二三百人...
不拘一格。林冲早有筹谋,前朝落第举子、致仕官员、民间宿儒,皆可聘为教师。另,国子监扩招,设师范科,专培养教师。学成后,分发各地教学,六年无过,可入仕为官。
妙哉!吴用击掌,如此,寒门士子多一条出路,必踊跃报考。
还有。林冲补充,官学课程,除四书五经外,加《启明律》、算学、地理、农工常识。州学以上,增设海事、医药、匠艺等科。每年考核,优异者可入国子监深造,或直接荐入各部任职。
这一系列举措,远超众人预期。李纲:老臣...老臣敢不为陛下效死力!
不急。林冲微笑,先在京东、京西两路试行。李卿亲自督办,半年后看成效,再推广全国。
六月,东京城南,原蔡京府邸。
这座占地百亩的豪华宅第,抄没后一直空置。如今大门匾额已换成东京第一官学六个鎏金大字。数百工匠正在改建:正堂作讲堂,偏院为学舍,花园改习武场,连那间曾藏满奇珍异宝的地下密室,也变成了藏书室。
李纲亲临督工,对身旁的学录吩咐:蔡京藏书三十万卷,悉数充公。择其适宜者,分送各官学。淫词艳曲、谶纬邪说,一概焚毁。
是。不过...学录犹豫,有些算学、医药、匠作之书,前朝视为...
全部保留!陛下有旨:凡有益民生国计之学,皆为正经。这些书,分门别类,好好整理。
正说着,一名小吏飞奔而来:大人!陛下驾到!
李纲慌忙整衣迎出,只见林冲一身常服,只带几个侍卫,正在查看新建的学舍。
陛下!老臣接驾来迟...
不必多礼。林冲摆手,建得如何了?
回陛下,半月后可完工。已招募教师三十六人,报名生徒已逾五百...
五百?林冲惊讶,东京富户不少啊。
李纲苦笑:正是。寒门子弟反而寥寥...
为何?
虽免束修,然笔墨纸砚、衣食住行仍需自备。贫家孩子,宁可去当学徒、做短工...
林冲眉头紧锁。片刻后,他沉声道:传旨:东京第一官学,设寒门额百名。入选者,不仅免束修,还供笔墨、膳食,每月另发五百文补助。所需银钱,从内库拨付。
陛下!李纲震惊,这...
朕少年失学,深知贫家子求学之难。林冲轻叹,这百个名额,需真给贫家子。让提举司派人暗访,若发现有胥吏冒名顶替、收受贿赂,严惩不贷!
老臣...遵旨!李纲。
七月十五,东京第一官学开学。
五百生徒整齐列队,在操场上行拜师礼。其中一百名寒门子弟格外显眼——他们衣衫简朴但干净,眼中满是期待与惶恐。
林冲亲临,不穿龙袍,只着一袭青衫,如同普通儒生。他走到那百名寒门学子面前,温声问道:你们可知,为何能来这里读书?
孩子们怯生生地摇头。
因为你们聪明。林冲蹲下身,与一个瘦小的男孩平视,朕听说,你叫陈二狗,父亲是挑粪工,母亲早逝。但你六岁就能帮人记账,从无差错,是不是?
男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皇帝竟知道自己的事。
好好读书。林冲拍拍他的肩,十年后,朕要看到一个能帮天下人记账的户部侍郎陈衡,而不是挑粪工陈二狗。能做到吗?
男孩眼泪夺眶而出,重重磕头: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动容。许多富家子弟第一次意识到,那些衣衫褴褛的同窗,竟有如此天赋。
开学典礼后,林冲召集教师训话:朕不要你们教出只会吟诗作赋的酸儒。经史子集要学,《启明律》要背,算学、农工、地理也要通晓。每月考核,连续三次垫底的教师,革职;生徒成绩优异的,重奖。
他拿起一份课程表:每日晨起,先习武半个时辰。身体不强,如何读书?午后,分科学习——有志科举的学经义,想当胥吏的学律法,喜匠作的学算学、绘图。因材施教,各展所长。
教师们面面相觑。这种教学方式,闻所未闻。
还有。林冲指向校训碑,这八个字,务必让每个学生铭记于心——
碑上刻着:经世致用,实事求是。
九月,京东路、京西路的州县学陆续开学。
与东京第一官学不同,这些地方官学更注重实用。如徐州官学,毗邻铁矿,特设冶炼科;扬州官学,近海,重海事、商贸;南阳官学,地处粮仓,专研农事。
最特别的是登州官学。这里的水师学堂,首批百名生徒,半数是水手子弟,半数是渔民孤儿。课程除了识字、算学,更多的是航海、气象、造船知识。教材由阮小二亲自编定,教师多是退役的老船长。
陛下真神人也!一位白发老船长对李纲感慨,老汉在海上漂了一辈子,经验无数,却从未想过能写成书,传之后人。如今这《航海要诀》,连天竺、大食的海商看了都称绝!
李纲捋须微笑:这才刚开始。陛下有旨:凡匠人、医师、农夫,有独门技艺者,皆可报官。经核实确有价值,朝廷赐银百两,聘为,专司传授。
消息传开,民间沸腾。许多秘技传承的匠人,纷纷献艺。太医局收集到数百种民间偏方;军器监得到改进弓弩的秘法;甚至连宫中的御厨,也学到了几道失传的菜式。
腊月,第一次官学大比。
东京第一官学的操场上,五百生徒展示半年所学:经义组辩论《孟子》义利之辨;律法组模拟审案;算学组计算田亩赋税;匠艺组展示自制的水力磨盘模型...
最引人注目的,是寒门学子陈二狗——现改名陈衡。他在算学比试中,半个时辰内完成百道复杂算题,无一差错,夺得头名。
林冲亲自为他颁奖——一套精装《九章算术》、白银十两,继续努力,朕在户部给你留个位置。
少年激动得说不出话,只会连连叩首。
比试结束,李纲呈上奏报:两路官学,共建州学十二所、县学八十三所,招收生徒一万二千余人。其中寒门子弟占三成,成绩却普遍优于富家子。
意料之中。林冲笑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更知读书不易。传旨:明年推广至全国,寒门额增至三成。另,各州县需设,专收女子,教识字、算数、女红、医理。
女学?李纲愕然,这...恐有违礼教...
礼教?林冲挑眉,朕的皇后正在后宫办女学,教宫女识字。礼部要不要去管管?
李纲顿时汗流浃背:老臣失言...
女子不识字,如何相夫教子?如何经营家业?林冲正色道,小规模试行,先从官员、富户之女开始。循序渐进。
臣...遵旨。
天统五年,三月。
教育改革推行近一年,成效远超预期。最显着的变化是:《启明律》的普及率大幅提高。识字百姓多了,胥吏再难欺上瞒下。各地上报,民间诉讼反而减少——因为许多纠纷,乡老就能按律调解,不必闹到官府。
这日朝会,林冲提出更大胆的计划:
朕欲废科举。
一言既出,满朝哗然。科举已行数百年,是士人晋身之阶,岂能轻废?
陛下三思!陈东急得面红耳赤,科举取士,公平公正,若废,何以选才?
公平?林冲冷笑,寒门子弟,买不起书,请不起师,如何与富家子比?所谓公平,不过是表面文章。朕要的,是真公平。
他展开一份章程:
新制:仕进分三途。其一,官学优等生,经考核,可直接入仕。其二,设实务科,考律法、算学、农工、海事等实用之学,中者授实务官。其三,保留经义科,但大幅缩减名额,专选文学之士。
三途并进,各展所长。十年之后,朕要朝堂上,既有通经史的谋士,也有精律法的能吏,更有懂农工、海事、商贸的干才。如此,方称得上野无遗贤
朝臣们面面相觑。这改革太大胆,但细想又极有道理。前宋科举取士,多是诗赋高手,却不通实务。以致六部办事,多依赖胥吏——而这些胥吏,往往父子相传,自成势力,把持政务。
陛下圣明!吴用率先表态,臣以为,可先在官学试行优等生入仕之制。若成效好,再逐步替代科举。
林冲点头,今秋,第一批官学优等生将结业。各部预留职位,择优录用。
后宫。
张贞娘正在慈懿女学授课。这所她亲手创办的女学,首批生徒是五十名宫女与二十名官员之女。课程除了识字、算数,还有医理、女红、礼仪。
今日讲的是《启明律》中关于婚姻的条款。当讲到夫妻和离,妻可取回嫁妆时,一个胆大的宫女提问:
娘娘,若夫家不肯归还嫁妆,该如何?
可告官。张贞娘耐心解释,按律,官府需在十日内审理。若查实,不仅追回嫁妆,夫家还需赔偿。
那...若女子被夫殴打呢?
可告官。张贞娘声音提高,《启明律》明载:夫殴妻,与常人同罪。轻则杖责,重则徒流。女子不是男子的附属,而是平等之人!
宫女们眼中泛起泪光。她们多是贫家女,从小被灌输三从四德,何曾听过这等言论?
课后,张贞娘向林冲说起此事,感慨道:那些女孩子,开始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如今半年过去,已能读《女诫》、写家书了。有个叫翠柳的宫女,算学极好,妾身打算让她去尚宫局管账。
林冲揽住妻子的肩:你做得比朕想象的更好。知道吗?扬州首富赵员外,听说皇后办女学,竟主动送三个女儿来东京求学。这就是风气之变啊。
真的?张贞娘惊喜,那妾身得好好教导。若能培养出几个女账房、女医师,将来女子出路就更宽了。
何止账房、医师。林冲目光深远,朕打算,在太医局设女医官,专治妇人疾病;在户部设女算手,核验账目;甚至...将来或许会有女知县、女尚书。
张贞娘瞪大眼睛:这...可能吗?
路要一步步走。林冲微笑。
第一批官学优等生结业。
三百名学子,来自京东、京西两路官学。经严格考核,其中五十人获评级,直接授官——最高者甚至授从八品,与科举进士相当。
最引人注目的,是寒门出身的陈衡。这个曾经的挑粪工之子,因算学天赋过人,被破格授予户部主事,专司漕粮核算。授官那天,他父亲——那个老实巴交的挑粪工,在户部门口长跪不起,哭得像个孩子。
陛下改变了这孩子的命啊...老挑粪工反复念叨。
不,改变的何止一个陈衡?在登州,渔民之子林大勇因精通航海,被水师聘为舵手;在徐州,铁匠学徒赵铁柱改进冶铁法,授工部匠作监;在扬州,商贾之女周若兰(女学首批毕业生)因医术精湛,被聘为太医局第一位女医官...
这些变化,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河。士农工商,男女老少,都在这个新时代,找到了新的可能。
岁末,垂拱殿。
林冲翻阅着提举学事司的年终奏报:
全国已建州学五十六所、县学八百余所、社学三千余所,生徒总数逾二十万。女学三十六所,生徒两千余人。太医局女医班首批毕业三十人,户部女算手五十人...
更可喜的是,随着识字率提高,《启明律》普及度大增。民间纠纷,多能依律调解;胥吏舞弊,大幅减少。甚至偏远山村,也有社学教师宣讲律法,使山野之民,皆知守法。
好啊...林冲合上奏报,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
十年前,他率梁山兄弟替天行道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以这种方式真正改变世道?刀剑可以推翻一个旧王朝,但只有教育,才能建设一个新世界。
陛下,吴用轻声问,明年,学政该如何推进?
林冲沉思片刻:三件事:其一,增设匠艺学堂,专培养百工之才;其二,编撰《万用字书》,择常用千字,注音释义,便于速成;其三,选派优秀生徒,随海事院船队出海,学习异域之长。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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