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镜化作星光的第二天,大晏朝廷经历了一场堪称史诗级的混乱。
原因很简单:皇帝没了。
不是驾崩,不是退位,是字面意义上的“没了”——头天晚上还在紫宸殿批奏折(虽然批得心不在焉),第二天早上宫女进去送早膳,发现龙榻上只剩下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龙袍,人不知所踪。
最先发现的是萧曦和萧曦。两个小家伙天没亮就跑到紫宸殿门口蹲着,想等母后醒了第一时间要抱抱。结果等到日上三竿,殿门都没开。萧曦觉得不对劲,仗着人小灵活,从窗户缝里钻进去一看——
空无一人。
只有枕头上,放着两枚温热的玉佩,一枚刻着太阳纹,一枚刻着月牙纹。
五岁的小皇帝当场就红了眼眶,但没哭,只是紧紧攥着那两枚玉佩,转身对扒在窗外的妹妹说:
“曦曦,母后走了。”
萧曦“哇”一声哭出来。
哭声惊动了巡逻的侍卫,侍卫通知了卫琳琅,卫琳琅通知了所有人。等顾青眉、柳拂衣、墨渊、沈孤月等人赶到时,紫宸殿里已经挤满了人,个个面色凝重。
“找!”顾青眉第一个反应过来,“皇宫就这么大,陛下不可能凭空消失!掘地三尺也要——”
“不用找了。”卫琳琅打断她,声音干涩,“陛下她……不会回来了。”
他把昨晚看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身体透明化,化作光粒子,一部分回归大地,一部分飞向天际。
殿内死寂。
许久,墨渊缓缓开口:“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陛下和皇夫,为了拯救世界,把自己给‘献祭’了?”
“可以这么理解。”柳拂衣苦笑,“而且是高级献祭——不是死亡,是存在形态的转化。严格来说,他们还算‘活着’,只是活在我们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层面。”
“那这朝政怎么办?!”有老臣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萧曦身上。
五岁的小男孩,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光着脚丫站在地上,手里还攥着两枚玉佩。被这么多人盯着,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又挺直了小身板,仰起脸:
“朕在。”
声音稚嫩,却异常清晰。
卫琳琅第一个反应过来,撩袍跪地:“臣卫琳琅,参见陛下。”
接着是顾青眉、柳拂衣、墨渊、沈孤月……
最后,满殿臣子,乌泱泱跪了一片。
萧曦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小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
“平身。”
登基大典在一个月后举行。
流程简化到了极致——不是不重视,是实在没那个心情。萧曦穿着特制的缩小版龙袍,被卫琳琅抱着坐上龙椅时,小短腿还够不着地,在空中晃啊晃的。
但他坐得很稳。
眼神也很稳。
“朕年幼,需诸位辅佐。”五岁的小皇帝开口,声音通过特制的传声装置传遍太和殿,“卫卿为内阁首辅,顾将军掌兵部,墨卿掌情报,柳卿掌太医院,沈将军……为帝师。”
沈孤月一怔。
萧曦看向他,很认真地说:“父皇说过,沈将军的剑,是大晏最利的剑。朕想学。”
沈孤月单膝跪地:“臣……领旨。”
登基仪式草草结束。年号定为“镜安”——取“镜墟安宁”之意,也算是纪念那两位再也回不来的帝王。
接下来的几个月,大晏朝廷进入了某种诡异的“平稳期”。
说诡异,是因为皇帝才五岁,按理说该是权臣当道、朝局动荡的时期。可实际上,朝堂上下异常和谐。卫琳琅把内阁打理得井井有条,顾青眉稳住了军方,墨渊的情报网监控着所有不安分因素,柳拂衣的太医院解决了三场可能爆发的瘟疫。
而沈孤月……他真的在认真教小皇帝练剑。虽然教的不是杀人技,是基础中的基础:怎么握剑,怎么站桩,怎么呼吸。萧曦学得很认真,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在院子里一练就是一个时辰。
萧曦也没闲着。小姑娘似乎继承了母亲的艺术天赋,开始学刺绣、学画画、学弹琴。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坐在紫宸殿的台阶上,望着天空发呆,一坐就是半天。
顾青眉问她在看什么。
小姑娘说:“等星星。”
“等星星?”
“嗯。”萧曦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母后变成星星了,曦曦要多看星星,说不定哪天就看见母后了。”
顾青眉鼻子一酸,把她搂进怀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镜安元年秋,发生了一件小事——格物院那边,赵知远和孙老头鼓捣了好几年的“蒸汽机”,终于成功了。
其实那玩意儿早就有了雏形,但之前一直卡在材料强度和能量转化效率上。直到萧玉镜化作星光、一部分能量回归大地后,大晏世界的整体能量层级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赵知远某天突发奇想,把新开采的矿石扔进炉子,炼出来的铁质量意外的好。
再用这铁造蒸汽机,成了。
第一台成功运行的蒸汽机被安装在京郊的纺织工坊里,带动了整整五十台织布机。工坊的产出效率翻了十倍,布料价格应声下跌,京城百姓第一次用上了便宜又结实的“机器布”。
赵知远激动得三天没睡觉,拉着孙老头在格物院里又哭又笑:
“成了!真的成了!陛下您看见了吗?!您说的‘工业革命’,开始了!”
孙老头比较冷静,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嘀咕:“这才哪到哪。按照陛下留下的那些图纸,后面还有电动机、内燃机、甚至……飞机?”
“饭要一口一口吃!”赵知远抹了把脸,“先把蒸汽机推广到全国,把铁路修起来,把工厂建起来——等曦陛下长大了,咱们给他一个真正的、强大的大晏!”
消息传到宫里时,萧曦正在批奏折——说是批,其实是卫琳琅念,他听,然后说“准”或“不准”。听到格物院的成果,小家伙眼睛亮了。
“赵院正做得很好。”他放下朱笔,“赏。另外,拨一笔款子,让格物院继续研究。母后留下的那些图纸……都要实现。”
卫琳琅笑着应下,心里却有些感慨。
这孩子,越来越像他母亲了。
不是长相,是那种骨子里的、对“未来”的执着。
镜安元年冬,第一场雪落下时,顾青眉的孩子出生了。
是个男孩,取名陆怀安。满月那天,萧曦和萧曦都去了。萧曦抱着小婴儿,笑得眼睛弯弯:“他好小哦,像只小老鼠。”
“你小时候也这么小。”顾青眉靠在床头,温柔地说。
“那曦曦现在长大了!”小姑娘挺起胸膛,“可以当姐姐了!”
萧曦则站在床边,很严肃地看了婴儿半天,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不是萧玉镜留的那两块,是他自己让工匠新做的,刻着平安纹。
“送给你。”他把玉佩塞进襁褓,“要平安长大。”
陆沉舟在旁边看着,眼眶有点热。
他知道,这块玉佩不只是礼物,更是一种承诺——来自小皇帝的,对这个新生生命的守护承诺。
雪越下越大。
宫里宫外,渐渐有了过年的气氛。
百姓们不知道他们的女帝和皇夫去了哪里,只知道新帝登基后,日子好像越过越好了:布料便宜了,粮食丰收了,边境安稳了,连天气都似乎比往年温和些。
有老人说,这是先帝和先皇夫在天上保佑着大晏。
孩子们则更喜欢另一个传说:陛下和皇夫没有死,他们变成了星星,一直在天上看着大家。所以晚上要多看星星,说不定就能看见他们呢。
于是镜安元年的除夕夜,大晏几乎家家户户都开着窗,大人小孩一起仰头看天。
星空璀璨。
而在这片璀璨之下,一个五岁的小皇帝,一个五岁的小长公主,并肩站在紫宸殿的屋顶上——这是沈孤月特准的,一年只有这一天可以上来。
“曦哥哥,”萧曦指着北边最亮的那颗星,“那是父皇吗?”
萧曦看了很久,摇头:“父皇是那边那颗,比较暗,但是一直在闪的。”
“那母后呢?”
“母后……”萧曦环顾星空,最后指向东方,“是那边那片,很多小星星聚在一起,像一朵花。”
“真好看。”萧曦靠在他肩上,“父皇母后变成的星星,是最好看的。”
萧曦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妹妹的手。
雪轻轻落下,落在两个孩子肩头。
远处传来鞭炮声,欢呼声,新年的钟声。
一个新的时代,真的开始了。
而开启这个时代的人,此刻正化作星光,在无尽的时空中,寻找着彼此。
也守护着,他们爱过的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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