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终章·暗流）
民国三十二年，二月十九，惊蛰。
江北，新四军某师驻地。春寒料峭，昨夜一场细雨，洗得山野一片新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山坳深处的村庄却比往日更加静谧，明岗暗哨增加了数倍，口令每半小时一换。
师部指挥所旁边的独立小院，秦书婉拄着葛老丈特制的黄杨木拐杖，站在屋檐下。她左眼依旧蒙着黑布罩，但脸色红润了许多，右腿打着绷带，已能勉强站立。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独眼望向南方，目光似乎要穿透千山万水，落在那个波诡云谲的孤岛上。
何彩珠拿着一件外衣走出来，轻轻披在她肩上：“秦姐，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秦书婉回过神，拍了拍何彩珠的手，微微一笑：“没事，躺了这么久，骨头都僵了。今天感觉好多了。”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多了中气。
这时，周卫国和张明政委陪着一位穿着灰布军装、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干部走进院子。来人正是中央社会部派来的特派员，代号“牧笛”。
“书婉同志，彩珠同志，”周卫国介绍道，“这位是总部派来的老徐同志，负责‘惊蛰’行动的统筹工作。”
“秦书婉同志，久仰大名！”老徐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秦书婉的手，目光诚挚而锐利，“你们带回来的情报，价值连城！中央首长非常重视！”
几人走进屋内坐下。老徐开门见山：“根据秦书婉、林曼丽同志提供的情报，结合我们其他渠道获得的信息，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日军‘零号实验室’的核心基地，就隐藏在皖南山区，一个代号‘风巢’的废弃钨矿深处。其进行的‘蝴蝶计划’，是针对我国军民的大规模细菌战研究，一旦投入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秦书婉和何彩珠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上级决定，”老徐语气凝重，“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风巢’！‘惊蛰’行动，已经启动！由江北、江南游击队联合行动，总部派遣精锐小队穿插策应。行动时间，定在三月十五，月黑之夜。”
秦书婉猛地攥紧拐杖，独眼中燃起火焰：“老徐同志！我请求参加行动！”
周卫国连忙道：“书婉，你的伤还没好利索……”
“我的伤不碍事！”秦书婉语气坚决，“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实验室外围的结构和鬼子的布防特点！林曼丽同志身体虚弱，无法参与行动，我必须去！多一个人，多一分把握！” 她看向老徐，“何况，我对沈醉和军统可能采取的行动方式有所了解，可以应对突发情况。”
老徐与周卫国、张明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吟片刻，重重点头：“好！秦书婉同志，我批准你参加行动，担任前线指挥顾问！但必须听从周师长统一指挥，确保安全！”
“是！”秦书婉挺直脊梁，尽管腿伤让她微微踉跄，但眼神无比坚定。
与此同时，上海，军统上海站秘密据点。
沈醉看着手中刚刚破译的密电，眉头紧锁。电文来自重庆戴笠亲启，内容简短却石破天惊：“据可靠情报，共党拟于三月中旬对皖南‘风巢’目标采取大规模破坏行动。着你部密切关注，伺机而动。原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必要时，可‘协助’共党达成目的，但核心资料，务必掌握在我手。此事务必绝密，切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沈醉轻轻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戴笠的意图很清楚：借共产党之手摧毁日军的细菌战基地，解除这个心腹大患，同时趁乱夺取核心研究资料，既向美国人交代，又能增强自身实力。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将参与行动的共党精锐一并铲除。
一石三鸟！好毒的计策！
但，共产党是那么容易利用的吗？秦书婉……她会出现在那里吗？
沈醉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惊蛰已过，春雷将至。这场围绕“风巢”的暗战，必将是一场席卷各方的腥风血雨。
他按下了呼叫铃。余乐醒应声而入。
“准备一下，”沈醉背对着他，声音平静无波，“挑选最精干的行动组，配发美式装备，随时待命。目标，皖南。”
皖南山区，“风巢”外围，日军秘密警戒圈。
一座伪装成山神庙的暗堡里，日军“零号实验室”守备队长小林少佐，正对着电话筒咆哮：“哈依！大佐阁下请放心！‘风巢’固若金汤！所有通道均已封锁，外围埋设了最新式地雷，守备队全员进入一级战备！就算一只老鼠，也休想溜进来！……哈依！确保‘蝴蝶’万无一失！”
挂断电话，小林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他走到观察孔前，望着外面云雾缭绕、杀机四伏的群山。他知道，有一股力量正在暗中窥伺，但他对自己的防线有绝对自信。任何胆敢来犯者，都将被“风巢”吞噬！
三月十四，夜。皖南，黑云压顶，山雨欲来。
一支精干的游击队小分队，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密林之中。队员们都穿着伪装服，脸上涂着油彩，动作迅捷无声。带队的是周卫国，秦书婉拄着拐杖，紧跟在他身侧，虽然步履蹒跚，但眼神锐利如鹰，仔细辨认着方向。何彩珠持枪护卫在旁。
在他们身后更远的黑暗中，另一支装备更加精良、行动更加诡秘的小队，也在悄然潜行。带队的是沈醉手下的王牌杀手“黑豹”，他们的任务是“黄雀在后”。
更远处，日军暗堡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死神的触手，在群山中来回扫视。
“惊蛰”行动，箭在弦上。
秦书婉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喘息，独眼望向“风巢”方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山峦。她仿佛能听到那里传来的、无数冤魂的哭泣，也能感受到那即将爆发的、毁灭与拯救的碰撞。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枚小小的、边缘已被磨得光滑的弹壳——是石根生牺牲前留下的。她低声喃喃，如同起誓：
“根生，曼丽，同志们……等着看吧……天，快亮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厚重的乌云，短暂地照亮了山林中无数沉默而坚定的身影。雷声，滚滚而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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