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弓之鸟（高层叛逃篇）
民国三十一年，腊月二十六，凌晨。重庆，山城浓雾深锁。
军统局本部，戴笠公馆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烟草的辛辣和一夜未眠的焦躁气息。
戴笠穿着熨帖的藏青色中山装，背着手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身形挺拔如松，但紧握在背后的双手指节已然发白。他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摊开放着一份刚由机要秘书送来的、标有“绝密·即刻亲启”火漆印的急电。电文很短，只有一行字，却让这位素以冷血铁腕着称的“特工王”额头青筋暴起：
“确认：国防部二厅副厅长郭汝瑰，携‘华南防御部署详图’胶卷，于昨日傍晚乘美军运输机叛逃至昆明，疑转道缅甸。动机不明，下落待查。”
郭汝瑰！国防部二厅副厅长，掌管华南作战部署的核心人物！他带走的可不是普通情报，是关系到半个中国防线存亡的绝密军事部署图！一旦落入日军或……共产党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砰！”
戴笠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乱跳！他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毕露：“郭汝瑰！好你个郭汝瑰！我待你不薄！竟敢叛党叛国！”
机要秘书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什么时候的事？具体细节！”戴笠的声音冰冷刺骨，像淬了毒的刀锋。
“回局座，”秘书声音发颤，“是昆明站紧急密报。郭副厅长昨日以视察滇缅公路为名，持正常通行证搭乘美军第14航空队的运输机离开重庆。飞机本该在昆明巫家坝机场降落，但降落前十分钟，郭以突发急病为由，要求紧急迫降在昆明郊外一小型军用机场。飞机降落后，他携带一小型公文包独自下机，随即失去踪迹。机场守卫称其被一辆无牌黑色轿车接走，方向疑似滇缅公路。”
“突发急病？无牌轿车？”戴笠冷笑，“好精妙的金蝉脱壳！美军运输机？谁安排的？查！给我一查到底！”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秘书，“此事还有谁知道？国防部那边什么反应？”
“消息已被严格封锁！目前仅限局座您、卑职和昆明站站长知情。国防部何应钦部长尚不知情，二厅内部似乎也还未察觉。”
“瞒不住多久！”戴笠烦躁地踱步，“郭汝瑰失踪超过十二小时，国防部很快会发现！必须在他把情报送出去之前，把人给我抓回来！死的也行！”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狠厉，“立刻给毛人凤发电，启动‘清理’程序，封锁滇缅公路所有出口！通知昆明站、桂林站、所有沿线情报组，全部动起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是……要盯紧共党可能在滇缅一带的活动！”
“是！”秘书领命，正要转身。
“等等！”戴笠又叫住他，压低声音，语气更加阴森，“给上海沈醉发报，密级最高。内容：”家贼携重宝南窜，恐与旧主勾连。清理门户，不惜代价。必要时……可借刀杀人。” 他特意加重了“借刀杀人”四个字。
秘书心中一凛，立刻明白：“借刀杀人”……局座这是怀疑郭汝瑰的叛逃与共产党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到之前秦书婉、林曼丽那条线！这是要一石二鸟，趁机把水搅浑，把可能知情的共党分子和叛徒一起除掉！
“卑职明白！立刻去办！”
秘书匆匆离去。书房里只剩下戴笠一人。他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一丝窗帘缝隙，望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雾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郭汝瑰的叛逃，时机太巧了！就在“零号实验室”情报泄露、上海地下党遭到重创、秦书婉和林曼丽生死未卜的这个节骨眼上！是巧合？还是……这一切背后有更深的联系？共产党到底知道了多少？“蝴蝶计划”的真相是否已经泄露？郭汝瑰的叛逃，是个人行为，还是……共产党策反的又一枚棋子？
无数疑问和猜测在他脑中翻腾。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自己似乎正站在网中央。一种久违的、失控的危机感攫住了他。
“不管你是谁……想动我的根基……”戴笠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都得死！”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滇缅边境，怒江峡谷。
一辆满是泥泞的无牌黑色雪佛兰轿车，在崎岖不平的盘山公路上颠簸疾驰。车后座，郭汝瑰脱下了笔挺的将军服，换上了一套不合身的粗布衫，戴着宽檐帽，帽檐压得很低。他脸色苍白，眼神中混杂着恐惧、决绝和一丝茫然，双手紧紧抱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皮质公文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包里，是那卷足以改变战局的胶卷。
开车的是一位神色冷峻、穿着当地马帮服装的精悍汉子，副驾驶上则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眼神却锐利如刀的青年女子。他们都是中共安插在西南地区最高级别的交通员。
“郭将军，过了前面垭口，就是缅甸地界了。”开车的汉子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军统的追兵很快会到，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密支那接头点。”
郭汝瑰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公文包，望着窗外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峡谷，身体微微颤抖。这一步踏出，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薄薄的胶卷上。他想起了引他走上这条路的那个神秘联系人“牧师”，想起了对方描述的“新中国”的蓝图……真的值得吗？
“后悔了？”副驾驶的女子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郭汝瑰浑身一颤，猛地摇头：“不！绝不后悔！” 他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个腐败透顶的政府，早该完蛋了！我这是……弃暗投明！”
女子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车内重归死寂，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轮压过碎石的声响，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前方数十公里外的密林深处，另一支精干的小队——军统最神秘的“别动队”，已经根据戴笠的密令，张开了死亡之网。同时，得到“借刀杀人”指令的沈醉，也正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了上海滩所有可能与此事有牵连的角落。
一场围绕着一卷胶卷和一个叛逃将军的、波及多方、更加凶险的暗斗，在这浓雾笼罩的黎明，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高层叛逃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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