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沉剑渊。
月蚀的阴影彻底消散,太湖重归澄明。湖心小岛上的那株翠竹已长至五丈,竹身晶莹如玉,在晨光中流转着七色光晕。竹叶无风自动,沙沙声如低语,隐约可闻孩童的哼唱——那是萧衡的声音,纯净空灵,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林悠然坐在竹下石台上,仰望着竹身中段那个婴儿轮廓的琥珀光茧。她伸手轻触竹身,冰凉的触感传来,却有一丝暖意从竹内回应——那是萧衡在告诉她:我在这里,我没事。
“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
萧景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拄着拐杖走来——双腿的伤在苏淮安精心医治下已开始愈合,但要完全恢复还需时日。他在林悠然身边坐下,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
“夜里凉。”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悠然眼眶发热。自重逢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并肩而坐,没有追兵,没有阴谋,只有湖风竹语。
“苏先生说,衡儿的状态暂时稳定。”林悠然低声说,“七令之力与建木残骸融合,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封印结界。只要竹子不倒,源暗之主就无法突破。但代价是……”
“代价是衡儿要永远守在这里。”萧景澜接过话,声音沉重,“一个孩子,本该在父母怀中撒娇玩闹,如今却要独自对抗黑暗。”
两人沉默。湖面波光粼粼,远处有渔歌传来——江南百姓不知晓三日前那场几乎毁灭一切的危机,生活依旧宁静。这份宁静,是他们的孩子用自由换来的。
“绝儿用生命净化了混沌令。”林悠然忽然说,“衡儿用自由封印了源暗。而我们……还活着。”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三百年前我没有选择转世,如果我没有觉醒圣莲血脉,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绝儿不会死,衡儿不会被困,你也不会受这么多伤——”
“悠然。”萧景澜握住她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看着我。”
她抬眼,对上他深沉的眸子。
“没有如果。”他一字一句,“你是林悠然,是我的妻子,是绝儿和衡儿的母亲。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无论前世今生,都是你。而我的选择,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站在你身边。”
泪水终于滚落。林悠然靠进他怀中,三日来强撑的坚强彻底崩塌。她哭得像个孩子,为死去的萧绝,为被困的萧衡,也为这三百年来轮回不息的宿命。
萧景澜紧紧抱着她,下颌抵在她发顶。这个在战场上铁血无情的北境王,此刻眼中也有水光闪动。
晌午时分,苏淮安乘船而来。
他带来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江南三眼教势力已基本肃清。”苏淮安摊开一卷地图,指着太湖周边标注的红点,“那日沉剑渊异象,三眼教残余以为源暗之主降临,纷纷聚集朝拜。我们趁机一网打尽,擒获长老三人,祭司二十七人,普通教众百余。从审讯得知,教主已是最后一位知晓归墟之眼具体位置的高层,如今他死了,三眼教百年内难成气候。”
萧景澜点头:“辛苦苏先生和江南各世家了。”
“分内之事。”苏淮安摆手,神色却凝重起来,“坏消息是……朝廷来人了。”
林悠然身体一僵。
“来的不是明面上的钦差,是皇城司暗卫。”苏淮安压低声音,“三日前沉剑渊冲天的光柱,百里外可见。京城那位虽然病重,但耳目依旧灵敏。暗卫已在苏州府潜伏两日,正在暗中调查‘太湖异象’和‘北境王行踪’。”
萧景澜冷笑:“陛下这是病中也不忘猜忌。”
“不止猜忌。”苏淮安从袖中取出一枚蜡丸,捏碎后露出一张字条,“这是我在京城的人冒险传出的消息——陛下病情反复,太子监国,但周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近来频频结交武将,似有所图。朝中已有废太子的风声。”
林悠然心下一沉:“京中又要乱?”
“恐怕不止。”萧景澜看着字条,眼神锐利,“三皇子若想上位,必须有大功绩。北境军权是他最想拿到的,而我此刻不在北境,正是最好的机会。”
他站起身,望向北方:“我必须回去。”
“可你的伤——”林悠然急道。
“无碍。”萧景澜转头看她,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悠然,我不仅是你的丈夫,还是北境三十万军民的主帅。若因我滞留江南导致北境生乱,我此生难安。”
林悠然咬唇。她懂,她都懂。可刚经历了生死离别,又要面临分别,她怕。
苏淮安适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两人看向他。
“王妃可随王爷同返北境。”苏淮安道,“衡儿在此有建木结界保护,安全无虞。而太湖遗迹的线索,我已整理成册,随时可继续研究。你们夫妻分离太久,如今危机暂解,该在一起了。”
林悠然看向翠竹。竹叶轻轻摇曳,萧衡的声音传来:“娘,你去吧。我在这里很好,苏伯伯会常来看我。而且……”声音顿了顿,“我感觉到,爹身上的狼神契约……有变化。”
当夜,萧景澜独自来到竹下。
月光如水,洒在晶莹的竹身上。竹内那个婴儿轮廓的光茧微微发亮,仿佛在呼吸。
“爹。”萧衡的声音直接在他心中响起,“你来了。”
“嗯。”萧景澜伸手抚竹,“你白天说,狼神契约有变化?”
短暂的沉默后,萧衡的声音带着困惑:“我能感觉到契约的‘线’。原本它连接着我和漠北的狼神祭坛,但自从我成为建木之灵,那条线……转移到了你身上。”
萧景澜并不意外。那日在归墟之眼核心,他就隐约有所感应——当萧衡与建木融合时,某种沉重的束缚从孩子身上剥离,落在了自己肩上。
“契约内容是什么?”他问。
“十八岁之约。”萧衡轻声说,“狼神赐予混沌之子力量,代价是十八岁时必须返回漠北,接受最终试炼,成为真正的‘漠北之子’。但现在我无法离开建木,契约自动转移到血脉最近的亲属身上。”
也就是说,萧景澜需要在某个时限前,替儿子前往漠北履行约定。
“时限是多久?”
“三年。”萧衡的声音低下去,“狼神给了我三年时间适应混沌之力,原本的约定是在我三岁时。但现在转移后……爹,你必须在三年内去漠北。否则契约反噬,你会失去狼神之力,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三年。萧景澜心中计算:回北境稳定局势需半年,处理朝堂可能的动荡需一年,然后就要准备前往漠北。时间紧迫,但他别无选择。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平静,“三年后,我会去。”
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孩子在抽泣:“对不起,爹……都是因为我……”
“不。”萧景澜将额头抵在竹身上,如同在轻触孩子的额头,“衡儿,你是爹的骄傲。绝儿也是。你们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剩下的路,该由我这个父亲来走了。”
月光下,父子二人隔着竹身静静相伴。远处,林悠然站在船头望着这一幕,泪流满面却嘴角含笑——她的一家,从未真正分离。
第五日清晨,出发的时刻到了。
黑鹰已备好船只,苏淮安带着江南各世家代表前来送行。这段时间并肩作战,这些曾经对北境王心存忌惮的江南士族,如今已真心敬佩这对夫妻。
“王爷,王妃,此去路远,千万保重。”苏家家主拱手道,“江南永远是二位的后盾。小公子在此,苏某以全族性命担保,必护他周全。”
林悠然深深一礼:“多谢诸位。”
她最后来到竹下。翠竹似有所感,所有竹叶齐齐转向她,洒下青色光点,如雨如泪。
“娘要走了。”她轻声说,“衡儿要乖乖的,按时‘吃饭’——苏伯伯会定期来加固阵法。想娘的时候,就摇摇叶子,娘在千里之外也能感觉到。”
竹身中,光茧明亮了一瞬,萧衡的声音带着哭腔:“娘……我会想你的……”
“娘也会想你。”林悠然强忍泪水,“等爹处理好北境的事,等娘找到彻底净化黑暗的方法,我们就回来接你。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她俯身,在竹身上印下一吻。竹身微热,仿佛孩子的脸颊。
萧景澜上前,将一枚北境军的玄铁令牌挂在竹枝上:“这是爹的帅令。见令如见人,北境三十万军,皆是你之后盾。”
晨光渐亮,不得不走了。
船离岸时,林悠然回头望去。那株翠竹在湖心小岛上静静矗立,竹枝上的玄铁令牌反射着朝阳,如同孩子挥舞告别的手。
船行渐远,竹影模糊。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林悠然才转身,将脸埋进萧景澜怀中。
“他会好好的。”萧景澜轻抚她的背,“我们的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
“我知道。”林悠然抬头,眼中仍有泪,却已有了光,“所以我们要更努力,早点接他回家。”
两人相拥,望向北方。那里有责任,有战场,有未解的谜题,也有他们必须共同面对的未来。
船过水闸,进入运河主道。两岸稻田青绿,百姓劳作,一派祥和。这份祥和,是他们用血与泪换来的,也必须用生命去守护。
三日后,船队即将离开江南水网,转入陆路。
夜里,林悠然在舱中翻阅苏淮安整理的遗迹资料。厚厚一册,记载了太湖区域所有与“圣莲”“建木”“源暗”相关的传说、地志、碑文。其中一页,用朱笔圈出了一段模糊的记载:
“禹王治水时,曾于太湖底得‘混沌源种’,分而藏之。一置漠北狼神祭坛,一置南海归墟之眼,一置……(此处碑文残缺)”
混沌源种?林悠然心跳加速。萧衡的混沌之力,是否就来源于此?而第三枚源种的下落……
舱门轻响,萧景澜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他脸色凝重,将信纸递给林悠然。
信是北境心腹所写,只有寥寥数字:
“三皇子动,联漠北三部,欲夺军权。速归。”
漠北三部——正是当年与萧景澜父亲有血仇的那三个部落。他们竟与三皇子勾结?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稳回北境。”萧景澜冷笑,眼中闪过杀意。
林悠然合上资料,握住他的手:“一起面对。”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剧烈摇晃!外面传来黑鹰的厉喝:“敌袭!水下有人!”
萧景澜瞬间拔剑,将林悠然护在身后。舱壁被利刃破开,数道黑影窜入——不是中原人打扮,而是漠北草原的服饰,脸上涂着狼图腾彩绘。
为首之人目光锁定萧景澜,用生硬的汉话道:
“狼神契约者……漠北三部分你……要么交出契约……要么死……”
话音未落,刀光已至。
而在他们身后,更深的黑暗里,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那眼睛的瞳孔深处,隐约可见三枚勾玉旋转。
那不是漠北勇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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