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的被惩处，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废矿堂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规则的权威，以一种冰冷而绝对的方式，烙印在每个魔奴的心头。劳作秩序为之一肃，效率在恐惧与利益的交织驱动下，稳步提升。
然而，潜流仍在暗涌。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黑岩。
他是废矿堂武力与桀骜的象征，是旧秩序下规则的破坏者与既得利益者。林飞的新规，虽然让他得到了更高效的采矿方法，却也彻底束缚了他的手脚，剥夺了他凭借武力获取特权的可能。那份压抑的怒火，并未因规则的几次小胜而熄灭，反而在沉默中酝酿，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寻找着喷发的裂口。
裂口，出现在傍晚工分核算之时。
巴屠依照新的《核算细则》，仔细称量、评定着黑岩今日的产出。
“黑岩，总计开采矿石二百八十斤。其中，上品矿石四十斤，中品一百五十斤，下品九十斤。按品质系数与难度系数折算……”巴屠拨弄着几块用于计算的骨片，高声报出结果，“最终工分，三百五十分！”
三百五十分！远超基准线，甚至比昨日还高出不少！按照新规，他今日不仅能够饱腹，还能兑换一份额外的肉食！
周围的魔奴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看向黑岩的目光充满了羡慕，甚至是一丝敬畏。无论规则如何，力量，依旧令人畏惧。
然而，黑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属于他的、品相明显优于他人的矿石，又扫了一眼巴屠手中的记录，突然猛地一脚，将脚边一块数十斤重的矿石踢飞！
“砰！”
矿石砸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石四溅，吓得附近魔奴纷纷后退。
“放你娘的屁！”黑岩的声音如同炸雷，他指着巴屠，怒喝道，“老子拼死拼活，挖的都是最好的石头！凭什么才这么点工分？！这狗屁细则，分明就是克扣老子！”
他巨大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周身散发出的凶悍气息让巴屠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求助般地看向林飞。
整个矿坑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铁牛之流不过是个小丑，黑岩，才是旧秩序对林飞发起的、最直接的挑战。
林飞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他先是看了一眼被黑岩踢飞的矿石——那是一块品质极佳的上品矿石，此刻已碎裂成几块，价值大损。
“你在质疑规则的公正？”林飞的声音平静，在黑岩的怒吼后显得格外清晰。
“公正？”黑岩狞笑，大步走到林飞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飞脸上，“老子只信拳头！你这套鬼画符，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就是想用这些条条框框，把老子当牲口一样使唤！”
他巨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青筋暴起，浓郁的威胁意味毫不掩饰。他在试探，试探林飞的底线，试探这所谓的规则，在绝对的暴力面前，是否依旧有效。
所有的魔奴都屏住了呼吸。猢狲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几个受过林飞恩惠的老魔奴面露忧色，而一些心底依旧信奉力量至上的人，眼中则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巴屠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魔刃上，冷汗直流，不知该不该出手。
面对近在咫尺的、足以将他撕碎的暴力威胁，林飞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所以，你觉得，你的拳头，比魔尊的法旨更大？”
一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黑岩沸腾的怒火骤然一滞。
林飞向前踏出一步，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几乎与黑岩胸膛相贴，他仰着头，目光锐利如刀，声音陡然转厉：
“魔尊亲口下令，三日为期！推行新规，提升产量！你此刻在此咆哮，破坏矿石，质疑规则，是想告诉魔尊，他的法旨是‘鬼画符’？是想让这满堂之人，因你一己之私，三日后陪你一同魂飞魄散吗？！”
声声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黑岩，也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将个人恩怨，直接拔高到了对抗魔尊、牵连众人的高度！
黑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可以不在乎林飞，可以不在乎规则，但他不能不在乎魔尊，不能不在乎那“魂飞魄散”的下场！
“你……你休要胡说！”他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
“我是否胡说，你心知肚明！”林飞寸步不让，目光扫过那堆被踢碎的矿石，“你口口声声说规则不公，克扣于你。那我问你，若无此细则，按旧法，你今日这堆矿石，可能换来一份额外的肉食？可能让你省力三成，开采出更多高品质矿石？”
黑岩哑口无言。旧法之下，他除了能抢到好位置，确实没有额外的肉食，开采也更费力。
“规则予你实惠，你却因贪念不足，反噬规则！此等行径，与自毁生路何异？！”林飞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矿坑，“我最后问你一次，”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刺黑岩内心深处：
“是选择信你的拳头，然后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死？还是信这能让你我活下去的规矩？”
“选择，在你。”
矿坑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黑岩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他死死地盯着林飞，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挣扎、不甘、恐惧、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意图的慌乱，交织在一起。
他巨大的拳头举起，又放下，再举起，再放下。
最终，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没有挥向林飞，而是狠狠地砸在了旁边一块巨岩之上！
“轰！”
巨石崩裂，石屑纷飞。
黑岩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低沉咆哮，猛地转身，不再看任何人，像一头发狂的蛮牛，冲回了自己那阴暗的角落，抱着头，蜷缩起来。
他没有认输。
但他，也没有敢打破规则。
规则的壁垒，在最强冲击下，岿然不动。
林飞看着黑岩的背影，知道这根最硬的骨头，还没有被啃下。但他更知道，今日之后，黑岩心中那名为“规则不可撼动”的种子，已经种下。
他转向噤若寒蝉的众人，平静地宣布：
“工分核算继续。”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新奠定了废矿堂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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