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灯点亮了墨尔本的夜晚，电热炉温暖了千家万户的寒冬，这场由“默里河之光”大坝所孕育的能量革命，终于将它的触角伸向了殖民地真正的心脏与肌肉——生产领域。
如果说之前的应用是改善生活，那么接下来发生的，则是一场彻底重塑生产力，颠覆所有旧有规则的“静默风暴”。
在墨尔本港口区附近，一片原本荒芜的空地上，一座崭新的、与其说是工厂不如说更像未来主义殿堂的建筑拔地而起。
它有着远超时代审美的高大穹顶、巨大的、镶嵌着透明玻璃的钢铁框架墙壁，以及铺设着平整水泥、干净得几乎可以反射人影的地面。
大门上方，悬挂着由蒋宸亲笔题写的、铁画银钩的厂牌——“先锋电气机械厂”。
今天，是这座工厂首批设备正式投产的日子。
收到邀请的，除了乔治州长、亚当等核心管理层，更有被蒋宸视为瑰宝、从全球汇聚而来的科学巨擘们——物理学的明星詹姆斯·克拉克·麦克斯韦，化学与炸药天才阿尔弗雷德·诺贝尔，以及作为电气化顾问的维尔纳·冯·西门子等人。
他们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步入这座象征着未来的圣殿。
一进入主车间，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宽敞、高挑的空间里，没有传统工厂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震耳欲聋的活塞撞击声、弥漫在空中如同雾霭的煤灰和喷涌的白色蒸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文明”的轰鸣。
车间中央，取代了以往笨重、庞大、需要独立锅炉房和复杂传动轴的蒸汽机的，是几台被漆成深绿色、造型简洁流畅、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圆柱体——电动机。
它们通过粗壮但整洁的绝缘电缆，与远处墙上巨大的配电盘连接。
当负责操作的工人，一个之前只在蒸汽机旁负责添煤、满脸煤灰的壮汉，如今穿着干净的工装，带着一丝紧张又自豪的神情，合上其中一个电闸时——
“嗡——”
一种低沉、稳定、充满力量的嗡鸣声瞬间响起。
那台巨大的电动机转子开始平稳地旋转，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没有剧烈的震动，没有刺耳的噪音，只有一种蕴含充沛动能的、令人安定的气息。
更令人惊叹的是它的传动方式。
通过精巧的齿轮组和数条平行运行的宽幅皮带，这一台电动机的动力，被同时、精准地分配给了沿着一条长长流水线排列的十几台不同功能的机床——车床、铣床、钻床、刨床……它们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齐刷刷地开始工作，钻头飞旋，刀片切削，金属碎屑如同闪亮的瀑布般流淌下来，整个过程流畅、同步、高效得令人瞠目结舌。
“上帝……这太安静了……”乔治州长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精密运转的奇迹。
他习惯了蒸汽机那如同喘息老人般的嘈杂，眼前这“静默的力量”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敬畏。
“安静，意味着更少的能量损耗，更高的控制精度，以及……工人们能多活二十年，听力还不受损。”蒋宸站在他身旁，语气平静地解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默。
那个曾经的“锅炉工”，现在只需要在工位旁，根据加工需求，轻轻扳动电闸或调节变速旋钮，就能控制一台庞大机床的启停和转速。
以往需要抡大锤、耗费巨大体力的装夹、粗加工环节，现在被设计巧妙的液压或电动夹具取代。
工人们的神情不再是疲惫和麻木，而是专注和……一种近乎于“优雅”的控制感。
“看见那台龙门铣床了吗？”蒋宸指着远处一台正在加工大型铸件的设备，“以前要加工这样一个平面，需要四个壮汉摇动把手几个小时，现在，一个工人，按一下按钮，二十分钟，精度提高十倍。”
生产效率和质量稳定性，如同坐上了诺贝尔改良过的火箭，直冲云霄。
麦克斯韦教授，这位电磁理论的奠基人，此刻激动得像个孩子。
他扶了扶眼镜，几乎把脸贴到了正在运行的电动机外壳上，感受着那轻微的震动和温升，嘴里念念有词：“哦！完美的场！看这转换效率！这平稳的转矩！这验证了我的方程！它就在我眼前转动！比任何论文都更有说服力！”
他转向蒋宸，眼睛闪闪发光，“蒋！你必须给我一间实验室，更大的！我需要研究更高频率的交流电！这电动机还可以优化，它的功率因数……”
旁边的诺贝尔则更务实一些，他捏着下巴，打量着那些飞旋的刀具和迸射的火花（这是金属切削不可避免的），“嗯，干净，利落。没有蒸汽干扰，我的新型稳定炸药如果在隔壁车间生产，安全性会大大提高。而且……”
他指了指电动机，“它的启停如此迅速，可以完美匹配我设计的连续化、自动化生产流程。想想看，蒋，如果我们用这东西来驱动混合、压药、成型的设备……”
一直沉默寡言，更注重工程应用的冯·西门子，则已经在和工厂的工程师低声讨论着电动机不同工况下的负载特性、绝缘材料的耐热等级，以及如何设计更高效的工厂供电网络了。
蒋宸看着这群因为一个技术突破而陷入狂热的天才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打断了麦克斯韦关于“涡流损耗”的即兴演讲，对众人，尤其是对乔治说道：
“先生们，蒸汽机的伟大，在于它解放了人的体力，让我们得以驱动远超自身力量的机器，这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基石。”
他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盖过了车间里低沉的轰鸣，“而电力，将带领我们踏入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门槛。它的核心突破在于——它将能量，这种原本粗放、难以驯服的东西，变成了可以精确控制、无损远距离传输的‘商品’。”
他随手拿起工作台上一个由电动机驱动的小型台式风扇，按动开关，风扇叶片开始均匀旋转，调节电位器，风速随之平滑变化。
“看，我们可以如此精细地控制它输出的力量，从驱动一台巨型冲压机，到点亮一枚微小的灯泡。更重要的是——”
他指向窗外，仿佛能看见那穿越荒野、连接着默里峡谷与墨尔本的输电线路，“我们可以通过几根细细的铜线，将数百公里外河流中蕴藏的能量，几乎毫无损失地‘召唤’到此地，注入这台机器，点亮那盏灯，驱动这座城市。能量，不再被地理和燃料所束缚。”
乔治深吸一口气，他完全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殖民地的工业布局将不再依赖于煤矿产地或河流航道，任何一个接通电网的地方，都可能诞生新的工业中心。
资源的调配、生产力的分布，将被彻底重塑。
蒋宸放下风扇，目光投向更遥远的虚空，语气变得愈发深邃：“但是，先生们，能量的奔流只是第一步。它构建了大陆内循环的‘血液’系统，让肌肉（工厂）充满了力量。接下来……”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是通信。”
“当信息，能以光的速度，几乎无视距离地瞬间传递时，整个澳洲大陆，乃至整个世界，将被连接成一个真正的、鲜活的、同步跳动的整体。决策将不再因距离而延迟，命令将如臂使指，市场将融为一体。血液已经奔流，构建整个文明神经系统的工程，即将开始。”
车间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只有电动机平稳的嗡鸣和机床有节奏的切削声在回荡。
通信？
光速传递信息？
这个概念，比电灯、电热、甚至电动机本身，更加抽象，更加超越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
电报已经存在，但蒋宸话语中蕴含的，显然不仅仅是那种依靠点点划划、效率低下的有线电报。
麦克斯韦的眼中爆发出比刚才更炽热的光芒，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诺贝尔皱起眉头，思考着信息瞬时传递对全球市场和危机管理的影响。
乔治则本能地意识到，这将对行政管理、军事指挥带来何等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们隐约感觉到，蒋宸所描绘的，是一个比“先锋电气机械厂”更加庞大、更加无形，却也更加颠覆性的蓝图。
这个蓝图此刻还不完善，还只是一个朦胧的构想，但它所指向的未来，足以让任何有远见的人心潮澎湃，又心生敬畏。
工业化齿轮在电力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和速度咬合旋转，而一条无形却更加迅捷的信息高速公路，已在这位东方穿越者的脑海中，勾勒出了第一笔草图。
时代的车轮，正犹如超脱时代伟力的限制般前进着，仿佛一切都在逆天而为，又仿佛在命运的指引下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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