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水镇后，车队并未再循着宽敞的官道前行。打草惊蛇之后，明目张胆地行走于通衢大道，无异于将自己置于明处，成为暗月遍布南方的耳目之下的活靶子。在“算子”老周的提议下，马车拐入了一条沿河蜿蜒、更为隐蔽难行的古商道。
这条道路显然已荒废多年，路面坑洼不平，长满了及膝的荒草，两侧是郁郁葱葱、不见天日的原始林木。巨大的树冠如同华盖，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林间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潮湿而闷热，弥漫着腐殖质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甜腻香气，偶尔有受惊的鸟兽从草丛中窜出，更添几分荒僻与不安。
行程变得异常缓慢而艰苦。马车时常陷入泥泞或被盘根错节的树根卡住，需要“铁塔”赵莽和“石盾”耗费气力推拽。林间蚊蚋成群，虽不致命，却扰人清静，即便有“百草”配置的驱虫药粉，也收效甚微。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被窥视的压力，如同附骨之蛆，始终萦绕不散。
那并非具体的视线，而是一种弥漫在环境中的、若有若无的恶意。仿佛这片看似原始的森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监视者。
沈月儿盘坐车内，混沌真元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持续不断地扫描着周围。她能清晰地“听”到，林木深处，那些扭曲的、充满了混乱与吞噬欲望的细微低语，与源晶的异力同出一源，却又更加原始、更加分散。这片土地，似乎早已被那异维度存在的力量所渗透、污染，只是尚未爆发出来。
“我们仿佛行走在一头沉睡巨兽的皮肤上。”白玉京策马行在车旁，声音透过车帘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里的‘东西’，比清水镇那种人为布置的节点，更加麻烦。”
沈月儿默然。她也有同感。混沌真元在这里异常活跃，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饥渴”，仿佛遇到了丰盛而散乱的自助餐，但它吞噬、转化这些弥散异力的效率，却远不如面对凝聚的能量源。这就像试图用勺子去舀干一片被污染的沼泽，艰难而缓慢。
接连数日，他们都在这种压抑而警惕的氛围中艰难跋涉。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连最跳脱的“夜莺”小七也变得沉默寡言。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这日午后，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闷雷滚滚，预示着又一场暴雨将至。前方出现了一条更为宽阔、水色浑浊泛黄的大河，拦住了去路。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打着漩涡，发出低沉的咆哮。河对岸，是更加连绵起伏、笼罩在灰色雨雾中的莽莽群山。
古商道在此处抵达了一个小小的、几乎废弃的渡口。几根歪斜的木桩插在泥水里，一条破旧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板船系在岸边，随着水流起伏。渡口旁，只有一间低矮的、以茅草和泥坯垒成的棚屋，门口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牌，想必曾是供旅人歇脚的茶棚，如今也已破败不堪。
“地图上标记，这里是‘野渡’，过了这条‘浊龙江’，再翻过前面那片‘瘴疠山’，距离陨星湖便不足三百里了。”青雀查看了一下愈发简陋的地图，语气带着一丝抵达阶段性目标的疲惫。
“渡河吧，赶在暴雨之前。”沈月儿下令。她感知到，河对岸那片被称为“瘴疠山”的区域，弥漫的异力波动更加浓郁而混乱，绝非善地，但眼下渡河是唯一的选择。
“铁塔”赵莽上前，检查了一下那条破船，眉头紧锁：“这船……怕是经不起我们这么多人和马车。”
就在众人思索如何渡河之际，那间破败的茅草棚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杂乱、穿着破烂蓑衣的老者，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个昏黄的灯笼，尽管是白天，灯笼却点燃着，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带着腥味的黄色光晕。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沈月儿一行人，目光在沈月儿和白玉京身上停留了片刻，那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行将就木的麻木。
“要过江？”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老丈，可否载我们过河？银钱好说。”青雀上前，客气地问道。
老者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箱般的笑声：“过江？可以……不过，这浊龙江啊，可不是一般的河……水里有东西，不认银子，只认‘规矩’。”
“什么规矩？”白玉京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老者。
老者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到河边，昏黄的光晕照在浑浊湍急的江面上，那江水仿佛变得更加幽深难测。“规矩嘛……很简单。”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指了指江心，“日落之后，月出之前，不得行船。船上……不得见血。还有……”他顿了顿，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沈月儿，带着一种诡异的探究，“心不诚者，难过江。”
心不诚者？这虚无缥缈的条件，让青雀等人眉头皱起。
沈月儿却心中微动。她能感觉到，这老者看似普通，身上却萦绕着一丝与这片土地同源的、极其隐晦的异力波动，并非被侵蚀，更像是……某种共生？而且，他手中的那盏灯笼，散发出的腥黄光晕，似乎能一定程度上驱散江面上那无形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混乱气息。
这绝非一个普通的摆渡人。
“我们心诚与否，老丈如何得知？”沈月儿淡淡开口。
老者嗬嗬一笑，提着灯笼走近几步，那腥黄的光晕几乎要照到沈月儿身上：“小姑娘……你身上，有‘它们’不喜欢的味道……也有‘它们’害怕的味道……很怪，很怪……”
他口中的“它们”，显然指的是这片土地上游离的异力，或者说，是那异维度存在力量的显化。
沈月儿眸光一闪，混沌真元微微流转，将那试图靠近探查的灯笼光晕无声无息地隔绝在外。“我们只想渡河，按你的规矩便是。”
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浑浊的眼中讶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麻木的模样，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上船吧。分两批，马车留在岸上。”
没有更好的选择。沈月儿、白玉京、青雀以及“影刃”、“夜莺”作为第一批，登上了那条看似随时会解体的破船。老者解开缆绳，拿起一根长长的竹篙，撑入浑浊的江水中。
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岸边，驶入湍急的江流。一入江心，便觉不同。江水之下，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船底，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透过船板弥漫上来，试图侵蚀人的心神。更隐约有扭曲模糊的黑影，在浑浊的水流中一闪而过，带着令人心悸的恶意。
那老者却是不慌不忙，口中哼唱着不成调子的、腔调古怪的渔歌，手中那盏昏黄的灯笼散发出稳定的光晕，如同一个脆弱却坚定的结界，将小船笼罩在内，那些水下的诡异似乎对此光晕颇为忌惮，只是环绕窥视，并未真正攻击。
沈月儿能感觉到，老者哼唱的渔歌和灯笼的光晕，都蕴含着一种极其古老而微弱的精神力量，与这片土地的异力既对抗又共存，仿佛是一种流传久远的、与“邪异”共处的原始智慧。
“老丈在此摆渡多久了？”白玉京忽然问道。
老者头也不回，沙哑道：“多久？记不清喽……祖祖辈辈，都在这江上讨生活哩……见过的东西，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
他顿了顿，竹篙用力一撑，小船险之又险地避开一个巨大的漩涡，语气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淡然：“这江啊，这山啊，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喽……你们这些外乡人，何必非要往那‘吃人’的地方去呢？”
他指的，显然是陨星湖。
沈月儿看着老者佝偻的背影，心中明了，这恐怕是南行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并非暗月所属，却对那片禁忌之地有所了解的“本地人”。
“有些地方，越是吃人，越是非去不可。”她平静地回答。
老者闻言，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专心撑船。
当小船终于抵达对岸，沈月儿等人踏上松软的滩涂时，天空恰好落下了第一滴冰冷的雨点。老者提着灯笼，站在船头，望着他们消失在逐渐密集的雨幕和前方那笼罩在灰色瘴气中的山峦阴影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劫数啊……都是劫数……”
他喃喃自语，调转船头，撑着竹篙，缓缓消失在浊龙江茫茫的雨雾之中，如同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幽灵。
而对岸，沈月儿一行人，已然踏入了那片被当地人称为“瘴疠山”，被浓郁异力和天然毒瘴所笼罩的死亡地带。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158章 完。
喜欢穿到古代当魔女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穿到古代当魔女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