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七分,周芷宁在祁夜起床前就醒了。她保持闭眼假寐,听着身边男人均匀的呼吸声,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晚那个令人不安的发现——祁夜调查的是周三下午的监控,而她发现粉色药片是周三凌晨。
这意味着什么?
有两种可能。第一,祁夜记错了时间,或者他说错了。第二,他在调查的不是粉色药片的来源,而是其他发生在周三下午的事情——某件他没有告诉她的事情。
周芷宁的胃部开始发紧。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焦虑感又开始蔓延,像黑色的墨水在清水里晕开。她深呼吸,试图运用昨天学到的冥想技巧——观察呼吸,观察情绪,不评判。
吸气。一、二、三。
呼气。一、二、三。
焦虑还在,但至少她没有立刻被淹没。
祁夜动了动,翻了个身。周芷宁赶紧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假装还在熟睡。她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轻轻掀开被子下床了。
浴室传来水声。周芷宁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晨光比昨天更淡,阴天的缘故。她想起今天上午十点还有一次心理治疗,和祁夜一起的联合治疗——李医生说,当伴侣双方都有心理创伤时,有时需要共同面对。
他们会谈什么?会谈粉色药片吗?会谈她对他的怀疑吗?还是说,祁夜会提前和李医生沟通,让治疗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她是不是又陷入被害妄想了?抑郁症患者常有的症状之一,就是过度猜疑,认为周围的人都在密谋伤害自己。李医生警告过她这一点。
可是,那些矛盾不是她臆想出来的。粉色药片真实存在,实验室的照片真实存在,祁夜说错的时间真实存在。
水声停了。周芷宁再次闭眼。她听见祁夜走出浴室,脚步声停在床边。她能感觉到他的凝视,像某种物理性的触碰。然后,他俯下身,嘴唇很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我知道你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睫毛在抖。”
周芷宁睁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装睡的技术很差。”祁夜坐在床边,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做噩梦了?”
“没有。”周芷宁坐起来,拢了拢头发,“就是醒得早。”
“紧张今天的治疗?”
被说中了。周芷宁没否认,点了点头。
“我也紧张。”祁夜出人意料地承认,“我不擅长……敞开心扉。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
“李医生不是陌生人。”
“但还是医生。”祁夜站起身,走向衣帽间,“我宁愿面对十个难缠的董事会成员,也不愿意面对一个心理医生。”
这句话说得有点孩子气,周芷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但笑容很快消失了。她看着祁夜在衣帽间里挑选衣服的背影,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早餐时,天空开始飘雨。细密的雨丝斜打在玻璃窗上,留下蜿蜒的水迹。张姨做了中式早餐——豆浆、油条、小笼包,还有几碟清爽的小菜。
“实验室那边有消息吗?”周芷宁咬了一口油条,装作随意地问。
祁夜正用筷子夹小笼包,动作顿了顿。“还没。今天才周六,最快也要周一。”
“如果……如果药片检测出有问题呢?”周芷宁盯着豆浆表面凝结的薄膜,“我们该怎么办?”
祁夜放下筷子,看着她。“那就查是谁放的。家里有监控,如果有人在周三凌晨进入我们的卧室,一定能拍到。”
“但如果是白天放的呢?”周芷宁追问,“比如周三下午?”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祁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周芷宁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警惕?
“下午的可能性不大。”祁夜缓缓说,“周三下午你在家,如果有人进卧室,你会知道。”
“我可能在画画,或者看书,没注意。”周芷宁坚持,“而且,你不是在查周三下午的监控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次,祁夜沉默了整整十秒。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缓慢而刻意。“我是在查监控,但查的是上周三下午,花园的监控。园丁说有几株新栽的玫瑰被踩坏了,我怀疑是野猫,或者……”他停顿,“有人翻墙进来过。”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周芷宁记得上周三下午,她确实在画室待了几个小时,画一幅水彩。如果花园有动静,她可能听不见。
“结果呢?”她问。
“是野猫。”祁夜重新拿起筷子,“已经让园丁加固了围栏。”
对话到此为止。但周芷宁心里的疑云没有散去。太巧了——她刚发现时间矛盾,他就给出了一个完美解释。就像昨天,她刚质问实验室的事,他就拿出了准备好的报告。
她低头喝豆浆,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温暖她发凉的指尖。
上午十点,他们准时到达李医生的诊所。诊所在市中心一栋安静的写字楼里,十八层,落地窗外能看见城市的天际线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灰色水墨。
李医生已经等在咨询室里。她五十岁上下,短发,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舒适的开衫和长裤,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放松的知性气质。
“祁先生,周小姐,请坐。”她示意两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尝试联合治疗。我会先单独和你们各聊二十分钟,然后三人一起谈。这样可以吗?”
祁夜和周芷宁都点了点头。
“谁先开始?”李医生问。
“我吧。”祁夜主动说,握了握周芷宁的手,“你在外面等我。”
咨询室的门关上了。周芷宁坐在候诊区的沙发上,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候诊区很安静,只有隐约的空调声和远处电梯运行的嗡鸣。她拿起一本杂志,但看不进去。
祁夜会和李医生说什么?会说她多疑、妄想吗?会说她偷偷去实验室、不信任他吗?还是会说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比如他到底在调查什么?
二十分钟后,祁夜出来了。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情绪。“到你了。”他轻声说,在她身边坐下,但没有其他肢体接触。
周芷宁走进咨询室,在李医生对面坐下。沙发很软,但她坐得笔直。
“芷宁,最近怎么样?”李医生翻开笔记本,语气温和。
“还好。”周芷宁说,然后意识到这种笼统的回答在心理医生面前毫无意义,“睡眠好了一些,但有时候还是会做噩梦。情绪……不太稳定。”
“可以具体说说‘不稳定’吗?”
周芷宁深吸一口气。“我有时候会突然很焦虑,怀疑一切。比如……”她犹豫了,“比如我发现有人可能在我的药里加了东西。”
李医生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注视着她。“你告诉祁先生了吗?”
“告诉了。他给了我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但我还是……怀疑。”
“怀疑他的解释,还是怀疑他本人?”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周芷宁回避的部分。“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我希望相信他。但过去发生的事……他曾经控制我,囚禁我,用各种方式让我服从。现在他说他改变了,在学着放手,但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怎么知道这不是另一种更隐蔽的控制?”
李医生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信任被打破后,重建需要时间。而且,当一个人曾经用错误的方式‘爱’你,你会本能地怀疑他所有行为的动机。这是正常的自我保护机制。”
“但如果我错了呢?”周芷宁的声音开始发抖,“如果他真的是为我好,而我却一直怀疑他,伤害他……”
“这就是你们需要共同面对的课题。”李医生放下笔,“祁先生有他的问题——控制欲、占有欲、用极端方式表达关心。你有你的问题——创伤后的过度警惕、对失去自主权的恐惧。你们都在学习,在调整。这个过程会有反复,会有摩擦,会有误解。”
“那粉色药片呢?”周芷宁问,“如果是有人要害我怎么办?”
“那就需要查明真相。”李医生的表情严肃起来,“但芷宁,在你调查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的情绪。持续的怀疑和恐惧会消耗你大量的心理能量,让你无法专注于康复。”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医生问了她一些关于童年、关于母亲去世、关于前未婚夫背叛的问题。周芷宁发现自己能比以前更平静地谈论这些事——疼痛还在,但不再那么尖锐了。
“时间到了。”李医生看了看表,“现在请祁先生进来,我们三个人一起谈谈。”
祁夜进来后,坐在周芷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而不是和她挤在一起。这个小细节让周芷宁稍微安心——他在保持专业距离。
“刚才我和你们分别聊了聊。”李医生说,“现在我想邀请你们分享一些感受。谁先开始?”
沉默。雨声敲打着窗户。
“我先吧。”祁夜最终开口,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在膝盖上,“宁宁,我知道你还在怕我。有时候我靠近你,我能感觉到你身体的僵硬。我早上吻你,你有时会下意识地躲闪。”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这让我……很难过。但我不怪你。是我造成的。”
周芷宁的鼻子发酸。她没有看祁夜,而是盯着地毯上的几何图案。
“我在学习。”祁夜继续说,“学习怎么爱一个人,而不是占有一个人。学习怎么支持,而不是控制。但我是个很差的学生,我常常犯错。比如……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实验室的事。我自以为是在保护你,实际上是剥夺了你的知情权。”
李医生点了点头,示意周芷宁回应。
“我……”周芷宁开口,声音有些哑,“我也在学习。学习信任,学习表达,学习不把所有事都往最坏的方向想。但有时候……过去的记忆会突然冒出来。比如你锁上门的时候,比如你检查我药盒的时候,我会瞬间回到刚来这里的时候,那种被困住的感觉。”
她终于转头看向祁夜。他的眼睛里有痛苦,但他在认真听。
“粉色药片的事,”周芷宁继续说,“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害怕是你放的,害怕这意味着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但我答应你,以后有任何疑问,我会直接问你。”
“我也答应你,”祁夜说,“有任何事,我都会告诉你,不隐瞒。包括我的恐惧,我的不安。”
李医生观察着他们的互动,适时插话:“很好的开始。但承诺容易,实践难。我建议你们建立一个‘安全词’——当一方感到被控制、被压迫、或者对话即将演变成争吵时,可以用这个词暂停。这个词必须是中性的,不会激化情绪。”
“什么词好?”祁夜问。
“你们一起想一个。”
周芷宁想了想。“向日葵。”
祁夜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那是她十六岁时画的画,是他们关系中少有的、纯粹的、不带创伤的记忆。
“好。”他说,“向日葵。”
治疗结束时已经快十二点了。雨还在下,但小了些。走出写字楼,祁夜撑开伞,周芷宁自然地站到他身边。伞面不大,为了两个人都能遮到,他们必须挨得很近。
“饿了吗?”祁夜问,“附近有家不错的粤菜馆。”
“我想回家吃。”周芷宁说,“有点累。”
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和来时不同了——不再是那种紧绷的沉默,而是一种疲惫但平和的安静。联合治疗像一场情感手术,虽然疼痛,但确实清理了一些淤积的毒素。
到家时,张姨已经准备好了午餐。简单的三菜一汤,但都是周芷宁喜欢的口味。吃饭时,祁夜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蹙,然后按掉了。
“不接吗?”周芷宁问。
“工作的事,不重要。”祁夜给她夹了块排骨,“下午有什么安排?”
“想画画。”周芷宁说,“昨天那幅多肉没画完。”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忙你的。”
午饭后,祁夜去了书房。周芷宁则回到卧室,拿出画具。她坐在窗边的地毯上,画布靠在墙上,调色盘放在手边。但今天她不想画多肉,也不想画向日葵。
她调了深灰色,在画布上涂了一大片混沌的背景。然后,她用黑色勾勒出扭曲的栏杆——像监狱的铁窗,又像荆棘缠绕的围栏。栏杆后面,她画了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蜷缩着,抱着膝盖。
画着画着,她的手开始发抖。那些被她压抑的情绪通过画笔涌出来——恐惧、孤独、对失去自由的恐惧、对被掌控的愤怒。她越画越快,笔触越来越狂乱。
最后,她在栏杆外面画了一个男性的轮廓,高大,模糊,伸着手,似乎想触碰栏杆里的女性,但又像是要锁上栏杆。
这幅画比她昨天画的黑色太阳更黑暗,更直白。画完后,她扔下画笔,看着自己的作品,感到一阵虚脱。
门被轻轻敲响。“宁宁?”祁夜的声音传来,“我可以进来吗?”
周芷宁慌忙用一块布盖住画布。“进来。”
祁夜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张姨说你中午没喝汤,喝点牛奶吧。”他的目光落在盖住的画布上,但没问什么,“画得顺利吗?”
“还好。”周芷宁接过牛奶,温度刚好。
祁夜在她身边坐下,看着窗外。“雨停了。”
周芷宁看向窗外。确实,雨停了,云层裂开缝隙,几缕阳光斜射下来,在湿漉漉的花园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医生建议我们每天有一个‘无电子设备’的谈话时间。”祁夜说,“晚饭后,半小时。不聊沉重的话题,就随便说说。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周芷宁小口喝着牛奶,“聊什么?”
“什么都行。比如你今天画了什么,我工作里遇到的趣事,或者……”他停顿,“我们可以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必须诚实回答。”
“什么问题都可以?”
“只要不涉及商业机密和个人隐私底线。”祁夜微笑,“怎么样,敢玩吗?”
周芷宁感到一丝久违的、类似挑衅的情绪。“敢啊。今晚开始?”
“今晚开始。”
下午余下的时间里,周芷宁试图修改那幅画,让它不那么黑暗。她调了些蓝色和紫色,在黑色栏杆上添加了一些细小的花朵——像在绝境中生长出来的生命。但那些花朵看起来依然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吞噬。
傍晚六点,张姨来敲门说晚饭好了。周芷宁洗了手下楼,祁夜已经在餐厅等她。餐桌上点了蜡烛,柔和的光晕驱散了雨天的阴郁。
“这么正式?”周芷宁有些意外。
“庆祝。”祁夜为她拉开椅子,“庆祝我们今天迈出了一步。”
晚餐是西式的——牛排、烤蔬菜、土豆泥,还有一瓶红酒。祁夜只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给周芷宁的更少。“助眠。”他说。
吃饭时,他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天气,花园里新开的花,周芷宁最近在读的一本书。气氛轻松得让周芷宁几乎要忘记那些疑云。
饭后,两人移步到客厅。祁夜关掉了电视和手机,放在远处。“现在开始,”他说,“半小时,只属于我们。”
他们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烛光在咖啡桌上摇曳。
“谁先问?”祁夜说。
“我先。”周芷宁深吸一口气,“你……后悔过吗?把我带到这里来?”
这个问题她一直想问,但不敢。现在,在“必须诚实回答”的规则下,她终于问出来了。
祁夜沉默了很久,久到周芷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然后,他开口,声音很轻:“后悔过。无数次。尤其是在你试图逃跑,我们激烈争吵,你看着我的眼神像看着怪物的时候。”他顿了顿,“但我更后悔的是,没有在你需要帮助的更早时候出现。如果我早点找到你,也许你不会走到天台那一步。”
这个答案出乎周芷宁的意料。她以为他会说“从不后悔”。
“该我了。”祁夜看着她,“你恨过我吗?”
“恨过。”周芷宁诚实地说,“恨你剥夺我的自由,恨你用父亲欠债的事绑架我,恨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控制我。但……”她咬住嘴唇,“但我也知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所以我恨你,又感激你。这两种感情混在一起,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祁夜的眼神在烛光里波动。“我理解。”
轮到周芷宁了。她想了想:“你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失去你。”祁夜毫不犹豫地说,“不是失去你的身体,而是失去你的信任,你的心。害怕你永远无法真正原谅我,害怕我们的关系永远停留在施救者与受害者的模式里。”他苦笑,“听起来很自私,对吗?在你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还担心自己得不到原谅。”
周芷宁没有回答,因为她的心被触动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祁夜也在恐惧,也在不安。
“该我了。”祁夜坐直身体,表情变得认真,“宁宁,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隐瞒了你一些事——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为了保护你,或者因为我还没准备好面对——你会给我解释的机会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周芷宁看着他,烛光在他脸上跳跃,让他的表情难以捉摸。
“会。”她最终说,“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你隐瞒了什么。而不是让我自己发现。”
祁夜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公平。”
半小时很快过去。当祁夜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周芷宁竟然感到一丝不舍。这种坦诚的、没有争吵的对话,对他们来说太珍贵了。
“明天继续?”祁夜问。
“嗯。”
那天晚上,周芷宁睡得很沉,没有做梦。清晨醒来时,她感到久违的轻松。也许,他们真的能慢慢修复关系。也许,粉色药片真的只是个误会。
周芷宁翻了个身,想再睡一会儿。手伸到枕头下时,指尖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摸出来,在晨光中看——是一个小小的塑料药瓶,没有任何标签。她拧开盖子,倒出里面的东西。
三粒粉色药片,和她那天发现的一模一样。
药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打印的字迹:
**“他在对你用药。这些才是你该吃的。藏好,别让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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