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站在原地，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听不见身后人群的抽泣与惊叹，看不见那条仍在空中缓缓流转的灵魂银河。他的视野里，他的感知里，只剩下那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带着浅浅微笑的半透明身影。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想起了在小镇的第一次相遇，她带着泪的拥抱。他想起了在餐桌前，她不停为他夹菜的温柔。他想起了在最后一个循环里，他为她画下向日葵花海，她抱着画卷，眼中闪烁着的光。
最后，是那朵在她腹部绽放的，妖异的黑花，以及她倒在他怀里时，逐渐冰冷的身体。
一幕幕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在他的记忆里反复切割。
而现在，所有的痛苦、绝望与悔恨，都被眼前这个纯净的、不带一丝尘埃的微笑，彻底抚平。
他感觉自己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死死地撑住了。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是他许诺给她的，一个全新的开始。
陈晓晓的灵魂，似乎还有些茫然。她好奇地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又抬头望了望黎明城那被灯光映亮的、从未见过的夜空。最后，她的目光，还是回到了李默的身上。
那是一种最纯粹的，不夹杂任何复杂情感的注视。是灵魂深处，最原始的依恋与辨认。
李默向前迈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他身后的玩家人群就发出了一阵压抑的低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浑身浴血、盔甲上还挂着怪物碎肉的身影上。他与这片圣洁的花园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成为了这幅画卷的中心。
他就是那个贯穿了整个“遗忘之镇”事件的传奇玩家。
他就是那个为了一个Npc，甘愿一次又一次跳入绝望循环的“傻子”。
现在，他要去迎接他的“姐姐”了。
“他……他进去了！”
“废话，我不瞎。”
“别说话，看着。我感觉我今天流的眼泪，比我失恋那天还多。”
“谁不是呢？官方这波操作，我愿称之为绝杀。先刀后糖，最为致命。”一个玩家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吐槽。
李默没有理会身后的任何声音。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片灵魂之海的中央。
他走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们都是遗忘之镇的居民，此刻，他们都带着同样的茫然与宁静，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他看到了那个曾经在卫兵宿舍楼下，向他抱怨饭量变大的年轻卫兵。此刻，他的灵魂挺拔地站立着，脸上没有了痛苦，只有重获新生的平静。
他离她越来越近了。
十米。
五米。
三米。
他停下了脚步。
他怕自己的靠近，会惊扰到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个字。
“姐。”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陈晓晓的灵魂，因为这个字，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那有些茫然的眼神，逐渐聚焦。她看着眼前的李默，歪了歪头，那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带着一丝困惑的可爱动作。
“二狗？”
她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李默的灵魂深处。空灵，清澈，带着一丝不确定。
这两个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默情绪的闸门。
但他没有哭。
他只是笑了。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了。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我看见了。”陈晓晓的灵魂也露出了微笑，那微笑比刚才更加清晰，“你……好像又瘦了。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吗？”
她还记得。
她还记得那些日常的叮嘱。
“吃了。吃了很多。”李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倒是你，姐，欢迎回家。”
“家？”陈晓嘉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漂浮的灵魂，看着远处高耸的建筑和城墙，“这里……是哪里？我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对，一个噩梦。不过现在，梦醒了。”李默向前伸出手，他的指尖，穿过了陈晓晓半透明的手臂，没有带起任何触感。
他们之间，终究隔着生与死的界限。
李默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亮了起来。
“这里是黎明城。是你弟弟我，现在生活的地方。”他收回手，指了指远处，“你看那道墙，它很高，能保护我们。墙的外面，有很多怪物，但我会把它们都杀光。以后，再也没有东西能伤害你了。”
“黎明城……”陈晓晓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好奇与向往，“就是你故事里的那座城市吗？”
“对。”
“那……有向日葵花海吗？”她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小小的期盼。
李默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有！”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我带你去看！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带你去看！一片金色的，无边无际的花海，和画里的一模一样！”
“好。”
陈晓晓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灵魂，因为这纯粹的喜悦，周身的光芒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这一幕，通过无数玩家的录制视角，清晰地呈现在论坛的直播帖中。
【我不行了，我的眼泪不值钱！】
【向日葵花海，这个男人，他真的，我哭死。他把所有的承诺都记得那么清楚。】
【这已经不是游戏了，这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的电影。】
【官方，搞快点！我要看他们去看花海！现在！立刻！马上！】
“姐，我带你四处看看吧。”他指着远处，“那里，是我们的公会总部，很大，很气派。还有那里，是商业区，有最好喝的奶茶。我以后每天买给你喝。”
“好。”陈晓晓乖巧地点头。
“还有……”
李默还想说什么，但被陈晓晓打断了。
她抬头，看着那条已经开始变得稀薄的灵魂银河，轻声说：
“天上的……光，真好看。”
李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笑了。
“那不是光。”他轻声说，“那是我们，回家的路。”
“以后，我带你看真的星星。还有日出。黎明城的日出，听说特别漂亮。”
陈晓晓转回头，看着他，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映着李默的身影，也映着这个崭新世界的万千灯火。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真正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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