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程砂本想应声，却不知道为什么，未能发出半点声响。
“上一次，给你刻印的伪字符，效果如何？”
顾际的声音在漆黑一片的车厢内回荡，平静无波。
置身于绝对的黑暗之中，新程砂并未显得慌乱。
他又一次缓缓环顾四周，尽管目不能视，却仿佛在用其他感官确认着环境，随后才开口回应：
“效果显着。我感觉……如今操控自身能力，已经顺畅了许多。”
顾际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字符是你力量的根基。我不希望你仅仅依赖伪字符才能感受并运用它。日常也需勤加练习，权当是一种负重训练。”
新程砂微微偏头，这个动作在黑暗中几乎无法被察觉，“我干爷爷……也曾这样告诫过我。我明白的。”
话音落下，车厢内再度被沉重的寂静笼罩。
新程砂感到些许不适，他无法理解这位盟友为何要营造如此诡秘的会谈氛围。
“我问你。”
顾际的声音再次响起，精准地切断了新程砂翻涌的思绪。
他立刻收敛心神，保持专注的倾听姿态。
“你对教团，持何种看法？”
新程砂明显一怔，话题从自身能力骤然跳至对教团的评价，这转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呃……”他沉吟片刻，几乎是下意识地答道：“我觉得……教团，挺好的吧？”
像是意识到在此等环境下，如此回答过于轻率，他立刻语气认真的补充道：“我在教团度过了从少年到中年的岁月，见证了无数人情世故，生死离别。
干爷爷一直在暗中照拂我。虽然身边的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我始终没有辜负……”
他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在顾际的视野中，新程砂又一次出现了那种下意识四下环顾的姿态。
他说到这停了下来，在顾际的视角下，新程砂再一次四下观望的状态清晰可见。
“……没有辜负干爷爷的期望，没有辜负身边教徒们对我的信任，才能活到今天。”
顾际审视着新程砂的反应。
一个标准的忠诚教徒，在此刻理应说出“没有辜负组织的培养与期望”之类的话。
“好。”顾际不置可否，提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你对沙鲁斯，又有何看法？”
新程砂的脊背瞬间挺直，语气不容置疑：“沙鲁斯神父，是我在教团唯一的家人。他的重要性，超越一切。
当初若非他来到我那偏僻的村庄布道，我绝无机会进入教团，从事这些有意义的事业，恐怕至今仍是个在村庄里怨天尤人的无知小子。
“如有必要，我愿为沙鲁斯付出生命。”
看着新程砂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毅，顾际对他与沙鲁斯之间超乎寻常的羁绊，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即便并非身处绝境，新程砂也能毫不犹豫地宣告愿为之赴死，这份情感之深，可见一斑。
随即，顾际抛出了第三个问题：“最后，我想知道，你对教团的两位主教，有何见解？”
新程砂脸上那坚毅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僵立在原地，身体没有任何细微的动作，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游移，透露出回避的神情。
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迟疑，并未直接回答顾际的问题，反而反问道：“我想知道……您提出这个问题，是站在怎样的立场上？”
这次，轮到顾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而，新程砂能有如此反应，其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明确的答案。
嗒、嗒、嗒......
比脚步声更先出现的，是新程砂浑身炸起的汗毛。
即便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的感知仍旧瞬间锁定了顾际所在的方位。
他死死盯着那片浓郁的黑暗，在他的感知领域中，某个存在正散发出如同白昼般耀眼的光芒！
沙——
风沙流动的细微声响在他耳畔萦绕，他甚至能听到晶体化的沙砾，彼此碰撞时发出的清脆鸣响。
紧接着，一片柔和的土黄色光芒在他前方亮起，逐渐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映亮了顾际那毫无表情的机械面庞。
新程砂看着在自己面前几米开外的顾际，那双无神的机械眼，却透着让新程砂都感到一股源自心底的寒冷
他不清楚顾际究竟带来了什么，但他无比确信，此物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足以让他心神剧震，难以自持。
沙——
顾际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机械手掌，一枚奇特的物体，从中轻盈地悬浮而起。
它散发着纯净而温润的土黄色光芒，周身隐隐环绕着无形却仿佛有质的沙尘流苏。
在新程砂眼中，它比世间最纯粹的黄金更加璀璨，更加……致命地吸引着他。
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忘却了所有生理反应，甚至连无意识的颤抖都彻底停止。
“这......这是......”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
新程砂几乎是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无比确信了一个唯一的事实——
这是他的力量源泉。
这，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新程砂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动作极其缓慢。
那悬浮的物体仿佛受到无形牵引，自然而然地向他飘来。
在光芒触及指尖的刹那，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却又模糊的身影，正穿越昏黄的光芒，向他走来。
他嘴唇微动，无意识地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眼：
“父亲......”
......
“嗯？”
熟悉的办公桌，右手边是那台常用的通讯装置。
环顾四周，确认这确实是自己的办公室无疑。
“什么情况…我不是在做祈祷吗？”
沙鲁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深感疑惑。
他的记忆清晰地停留在自己刚才坐在这个椅子上，准备开始每日例行的祈祷。
然后……便是此刻。
“睡着了？不可能，前一晚我休息得出奇得好。”沙鲁斯蹙眉，无法理解为何会出现这种记忆断层。
他站起身，再次仔细审视着房间内的每一个细节。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他压下心中的疑虑，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和。
在未发现明确异常前，他选择如常应对。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名身着朴素灰袍的女修士走了进来——她是沙鲁斯的助手。
“神父，时间到了，该去为教徒们主持弥撒了。”
“知道了。”沙鲁斯点了点头，开始整理桌面的物品。
但他注意到，助手并未如往常般立刻退出去准备，而是停留在原地。
“怎么了？”他抬起头问道。
“啊，”女助手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那个……我之前给您发了讯息提醒，但似乎您没有接收？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沙鲁斯闻言也是一怔，他目光从助手脸上移开，凝神细细感知了一番。
“……什么时候屏蔽的？完全没有印象……”他低声自语，并未让助手听见。
随即，他重新看向助手，脸上习惯性浮现出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没什么，大概是通讯器有些小故障，过会儿我让人检修一下就好。”
尽管他如此安抚，女助手脸上担忧的神情并未完全散去。
她彻底推开办公室的门，向内走了两步，目光扫过房间，忽然轻呼一声：“呀，我记得昨天才彻底打扫过您的办公室，怎么……又落了这么多灰？”
沙鲁斯这才注意到，办公室的家具、书架表面，似乎都蒙着一层均匀的薄灰。
“没关系，之后还有时间清理。你先去通知其他人做好准备，我稍后就到。”他语气平稳地吩咐道。
女助手下意识想去拿扫把的动作一顿，她重新退至门外，微微颔首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直到助手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彻底消失，沙鲁斯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才缓缓敛去。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但这份凝重之中，却又悄然渗入了一丝了悟，乃至……欣慰。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每日简报：废弃历4月1日，异常天气：龙脉显现，异常事件：龙影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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