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啸眼中不屈的战意，洛迦心中那片冰冷的茫然与疏离，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灼热的炭。
是啊，与其在这里被绝望的思绪吞噬，被无力感淹没，不如去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扣动扳机，将一颗子弹射向那些毁灭一切的怪物；哪怕只是用血肉之躯，多抵挡它们一秒。
“好。”洛迦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开迷雾般的清晰，“我和你一起去。”
王啸咧嘴一笑，重重拍了拍洛迦的肩膀，用的是他那崭新的机械左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却依旧让洛迦肩膀一沉：“这才对嘛！走！”
两人不再耽搁，王啸在前，洛迦紧随其后，离开了压抑的医疗部，逆着偶尔抬下伤员的人流，朝着枪炮声与嘶吼声最为密集的上层防御墙方向快步走去。
越靠近前线，空气中的硝烟味、血腥味、焦糊味便越发浓烈刺鼻，仿佛能凝结在皮肤上。
嘈杂的声响也如同逐渐掀起的海啸，冲击着耳膜。
穿过最后一道厚重的防爆门，灼热的气浪与震耳欲聋的喧嚣扑面而来！
他们登上了防御墙。
眼前的景象，远比在指挥中心屏幕或车内惊鸿一瞥时，更加震撼，更加……疯狂。
墙头宽约四五米，此刻如同沸腾的钢铁与血肉的熔炉。
每隔几步就架设着一挺重机枪或自动榴弹发射器。
射手们眼神赤红，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枪口持续不断地喷吐着火舌，枪管在持续的射击中变得暗红滚烫，旁边堆积着大量空弹壳，随着射击的震动哗啦作响。
副射手手忙脚乱，快速供弹的同时，还在拿降温喷雾朝着枪侧喷挤白雾。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部署在关键节点上的巨型喷火器。
如同钢铁怪兽般的喷射装置，由两名士兵协同操作。一人负责装填燃料，另一人掌控着狰狞的喷口。
“呼——！！！”
炽白中夹杂着橙黄、长达数十米的恐怖火龙，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与咆哮，间歇性地向着墙下喷吐！
火焰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扑上来的血仆、游荡者、水蛭怪物瞬间被点燃，发出非人的凄厉尖嚎，化作一团团扭曲燃烧的火球，在焦黑的尸堆上翻滚、爆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火焰暂时逼退了怪物，但也将墙下大片区域化为一片持续燃烧的火海，热浪炙烤着墙头每一个人的脸庞。
而在防御墙之外，是真正意义上的尸山血海与毁灭浪潮。
怪物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垒到了墙腰的高度。
许多已经被反复焚烧、炮击、碾压，变成了焦炭、碎肉与粘稠浆液的混合体，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血水、酸液、燃烧的油脂混合在一起，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肆意横流，反射着火光的光芒。
但这恐怖的“缓冲带”并未能阻止后续怪物的疯狂。
在更远处，火光与烟尘的尽头，依旧有无数赤红的眼眸在闪烁，有扭曲的身影在蠕动、汇聚，然后如同不知疲倦、不知恐惧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踩着同伴的残骸，扑向这最后的钢铁壁垒。
空中，夜魇的尖啸不时划破嘈杂。
墙头部署的高射机枪和觉醒者的远程能力时刻警惕着，一旦发现这些飞行威胁，便会立刻集火，将它们打成筛子或燃烧的火鸟坠落。
这里没有战术，没有迂回，只有最原始、最残酷的消耗与对耗。
用弹药、用火焰、用生命，去换取时间，去延缓那似乎早已注定的终局。
王啸登上墙头，深吸了一口灼热而充满死亡气息的空气，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种近乎兴奋的狰狞。
“孙队！”他朝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指挥喷火器小组的烟熏火燎的身影大吼一声。
孙岩回过头，看到王啸和他身边的洛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蛮王？！你他娘的能动了？！还有洛顾问？！”
“少废话！家伙呢？”王啸挥了挥机械左臂，金属手指咔哒作响。
孙岩也不矫情，立刻指向墙垛旁一处堆积的武器箱：“那边！自己挑！妈的正好缺人手！”
王啸大步走过去，目光扫过，直接从箱子里拎起一具沉重的98式，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又将几枚高爆弹背在身上。
“洛顾问，你用这个！”孙岩则从旁边一名牺牲士兵的身边，捡起一把保养得不错的制式突击步枪，连同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一起塞到洛迦手里，“会用的吧？瞄准了打！专打那些看起来不一样的、或者聚堆的！”
洛迦接过冰冷的步枪，沉甸甸的，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他用力点了点头：“明白。”
没有更多交流，三人立刻融入这疯狂的防御战线。
王啸扛起火箭筒，如同人形炮台，他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和对战场态势的敏锐把握，专门寻找怪物群中聚集最密、或者出现了某种看似头目、体型异常的目标。
“轰——！！”
火箭弹拖着尾焰呼啸而出，精准地落入远处一群刚刚集结、正欲发起冲锋的水蛭怪物中间！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火光与破片，瞬间将那个区域清空了一大片，残肢断臂混合着粘液抛洒开来。
“哈哈！爽！”王啸低吼一声，动作麻利地重新装填。
洛迦则伏在墙垛的射击孔后，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开，眼睛透过简易的机械瞄具，锁定下方涌动的怪物。
他并非神射手，但冷静的头脑和独特的感知能力，让他能快速分辨出威胁较大的个体。
一只表皮覆盖着厚重几丁质甲壳、如同放大版甲虫的水蛭怪物正试图用强壮的前肢扒开墙下的障碍物。
洛迦稳住呼吸，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三发点射。
子弹撞击在甲壳上，溅起火星，第三发终于找到了缝隙，钻入了怪物相对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那怪物发出一声嘶鸣，动作僵住，随即被旁边射来的重机枪子弹撕碎。
一只行动异常迅捷、如同剥皮猎犬般的血仆，正沿着尸堆的斜面高速迂回，试图靠近墙根。
洛迦调整枪口，预判它的移动轨迹。
“砰！”
子弹打断了它的一条前肢，它失去平衡翻滚下去，立刻被火焰吞没。
他不断射击，换弹，再射击。手臂被后坐力震得发麻，耳朵里充满了各种巨响，硝烟呛得他咳嗽，眼睛被火光和烟尘刺激得流泪。
但他没有停下。
每一次扣动扳机，看着一个扭曲的生命在火光中崩解，他心中那团冰冷的茫然就被驱散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却又真实存在的“我在战斗”的实感。
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记录者，一个被命运洪流裹挟的棋子。
至少在此刻，他是一名战士，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向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发出自己的怒吼与反抗。
孙岩游走在墙头各处，哪里压力大就支援哪里，用精准的点射和投掷手雷弥补火力间隙，同时大声指挥着各个火力点的协调。
王啸的火箭筒成了打破僵局的利器，每一次轰鸣都能暂时打乱怪物进攻的节奏。
洛迦的步枪持续作响，清理着靠近的威胁。
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士兵、觉醒者，他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用生命诠释着“坚守”二字的重量。
时间在这极致的高压与血腥中飞速流逝。
天空从铅灰，渐渐染上暮色，最后彻底被墨蓝的夜幕笼罩。
然而，战斗并未因黑夜而停歇，反而变得更加凶险。
夜魇的袭扰更加频繁，墙下的怪物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加躁动和难以捉摸。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交叉扫视，映照出下方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不休的恐怖景象。
火焰成为黑夜中最显眼的防线，每一次喷吐都照亮一大片区域，映出怪物狰狞的面目和士兵们沾满血污、却依旧坚毅的脸庞。
洛迦不知道打空了多少个弹匣，肩膀被枪托撞得生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枪声和爆炸声格外清晰。
王啸的火箭弹早已打完，他捡起一挺牺牲战友留下的轻机枪，用机械左手稳定住沉重的枪身，右手扣动扳机，朝着下方疯狂扫射，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孙岩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但他依旧在奔跑，在指挥，在射击。
所有人都到了极限，身体依靠着本能和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
当又一轮怪物的冲击被硬生生打退，墙下暂时出现一小片空白时，洛迦背靠着冰冷的墙垛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混合着硝烟和血污，浸透了他的衣服。手指因为长时间扣扳机而微微痉挛。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
迷津的倒影依旧高悬，那些锈蚀的锁链在夜幕中仿佛巨大的、通往异界的血管，微微散发着暗沉的红光，连接着天与地。
星辰被彻底遮蔽，只有火光与探照灯的光芒，在这片被锁定的土地上徒劳地挣扎。
黑夜漫长，而黎明，似乎遥不可及。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在战斗。
洛迦握紧了手中滚烫的步枪，感受着那真实的触感与重量。
绝望依旧庞大，锁链依旧在拖拽着城市。
但这一刻，在这堵燃烧的墙上，他选择与身边这些同样不愿放弃的人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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