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陡峭而潮湿，向下延伸不过十余级，便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只剩下猊卫们压抑的呼吸与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被放大了无数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与尘土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硝石的刺鼻味道。
火把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丈许之地，两侧是冰冷粗糙的岩石壁，上面布满了滑腻的苔藓。萧绝走在最前，每一步都极其谨慎，感知提升到极致，留意着脚下和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下行约莫三十丈，石阶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甬道。甬道地面铺着巨大的青石板，缝隙间探出枯黄的草茎。
“停。”萧绝突然抬手，止住队伍。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前方三块颜色略深于旁边的青石板，指尖在石板边缘轻轻拂过，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的、与周围不同的气流。
“连环翻板，下面应是深坑或利刃。”他冷声判断，侧身对一名擅长机关的猊卫示意，“破掉它。”
那名猊卫点头上前，从随身皮囊中取出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在石板缝隙中操作起来。不过片刻，只听几声轻微的“咔哒”机括锁死声，那猊卫松了口气：“王爷，解决了。触发机关已失效。”
“继续前进。”萧绝面色不变，心中却愈发警惕。甫一进入便设有如此精巧的机关，此地绝非寻常废弃地宫那么简单。
穿过这条布满陷阱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座早已干涸的池子，四周立着八根雕刻着奇异兽纹的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而在石室的另一端，有三个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
“分头探查，注意标记来路，一炷香后无论有无发现，必须返回此处汇合！”萧绝迅速下令。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找到火药或者“玄夜司”活动的确切证据。
猊卫们分成三组，各选一个洞口进入。萧绝带着巽风及另外四人，选择了正中间那个洞口。
这条通道比之前更加宽阔，两侧甚至出现了若干间石室。有的空空如也，有的堆放着一些早已腐朽的木箱、破烂的陶器，像是废弃的储藏间。但萧绝敏锐地注意到，在一些石室的角落，发现了并非前朝制式的、相对较新的脚印，以及一些散落的、与永嘉侯府佛堂香炉中残留的同类香料灰烬！
“他们确实在这里活动过！”巽风低声道。
萧绝点头，示意众人加快脚步。越往里走，那股硝石混合着硫磺的味道就越发明显。转过一个弯道，前方突然出现了隐约的火光和人声！
萧绝立刻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瞬间熄灭火把，屏息凝神，贴着冰冷的石壁悄然靠近。
只见通道尽头是一间更为巨大的石室，室内灯火通明，堆满了麻袋和木箱，七八个身着灰色劲装、蒙着面的人正在忙碌地将一些黑色粉末分装进更小的陶罐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刺鼻的火硝味！
是火药！他们真的在这里配制和储存火药！
“动手！尽量留活口！”萧绝当机立断，低喝一声，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直扑那名看似头领的蒙面人！
“敌袭！”那首领反应亦是极快，厉声示警的同时，反手抽出一对奇形短刃，迎向萧绝！
其余猊卫也如猛虎下山，冲入石室，与那些灰衣人战在一处。一时间，兵刃交击之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些灰衣人身手不凡，招式狠辣诡异，与之前土地庙的死士如出一辙，显然都是“玄夜司”培养的精锐。他们自知难以逃脱，竟个个奋不顾身，以命搏命，试图拖延时间，甚至有人试图冲向那些火药，意图同归于尽！
“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引爆炸药！”萧绝一剑荡开首领的短刃，厉声喝道。这地宫深处若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猊卫们拼死阻拦，战况瞬间白热化。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
萧绝与那首领缠斗，此人武功路数刁钻狠毒，内力阴寒，竟一时难以拿下。眼看一名猊卫因阻挡敌人靠近火药而被重创，萧绝眼中戾气一闪，剑势陡然变得狂暴无比，如同狂风暴雨，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攻不守！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萧绝的剑尖终于抓住对方一个破绽，穿透了他的肩胛！那首领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
就在萧绝欲要乘胜追击，将其生擒之时，异变陡生！
“咔嚓……轰隆隆——！”
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上方传来巨大的岩石摩擦与崩塌之声！无数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不好！他们要塌陷地宫！”巽风惊骇大喊。
只见那名被重创的首领，脸上露出一个疯狂而狰狞的笑容，他猛地扯开了自己的前襟，露出绑在胸前的一个古怪装置，上面一颗红色的宝石正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起……葬身于此吧！”他嘶声狂笑，用尽最后力气，按向了那颗宝石！
“王爷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距离最近的巽风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将萧绝猛地向后推开！同时，另外两名猊卫也悍不畏死地扑向那首领，试图阻止他！
“轰——！！！”
巨大的爆炸声并非来自那些堆砌的火药，而是来自石室顶部！显然是预设的机关被触发，整个穹顶开始疯狂坍塌！巨大的石块如同雨点般砸落！
“走！快走！”萧绝目眦欲裂，一把拉起被气浪掀翻的巽风，厉声嘶吼着命令所有人撤退。
猊卫们不再恋战，护着受伤的同伴，沿着来路拼命向外冲去。身后是不断崩塌的巨石和弥漫的烟尘，仿佛地狱的入口在吞噬一切。
那名引爆机关的首领和几名未能及时逃脱的灰衣人，瞬间被埋葬在万吨巨石之下。而两名为了掩护众人撤退的猊卫，也被落石击中，血染征衣，生死不知。
当萧绝带着残余的人手，狼狈不堪地冲出那条布满陷阱的甬道，回到最初的圆形石室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整个地宫都为之震颤，中间那条通道被彻底封死！
烟尘弥漫中，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衣衫破损，带着或轻或重的伤。清点人数，进去时二十三人，此刻站在这里的，只剩十七人，且有数人重伤。
萧绝脸色铁青，看着那被巨石堵死的通道，拳头紧握，指节泛白。虽然摧毁了“玄夜司”的一处火药作坊，击杀了其部分核心成员，但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而且，最关键的首领未能生擒，所有的线索似乎又随着这场爆炸而中断。
“王爷……”巽风捂着流血的手臂，声音沙哑，“我们现在……”
萧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怒火，目光扫过幸存者疲惫而坚毅的脸庞，最终落在那另外两条尚未探查的通道上。
“此地不宜久留，先撤离。”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带上伤员，走！”
一行人相互搀扶着，沿着来路快速撤退。地宫深处的爆炸似乎也引发了外部结构的不稳，不时有碎石从头顶落下。
当他们终于冲出地宫入口，重见天日时，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劫后余生的众人，望着身后那幽深如同巨兽之口的洞穴，皆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萧绝站在陵区荒草之中，回望那崩塌的观星塔基座，眼神冰冷如铁。
“玄夜司”……我们之间的账，才刚刚开始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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