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祁郢忙于朝务,到这会儿还在政事堂,不过早先就让人传了话过来。
就算没传话,满宫里谁人不知许执麓是皇上心尖人,哪里敢怠慢了景仁宫里的差事。
而因为他不在,柳寐来探望,也顺便说些事情。
先说的还是这个和嫔,若不是许执麓给她传了信,要盯紧了和嫔,柳寐还真抓不到一点儿对方的错处。
柳寐看着坐下的许执麓,脂粉不施有天然美姿,举止处态度从容有静气。
“娘娘如何知道这个和嫔就一定有问题。”
“她太正常了,反而包藏祸心。”许执麓示意她也坐,樱草端了茶水上来,她原本就甚少吃茶,近来口味尚有些没有完全恢复,吃什么都浅尝辄止。
“她母亲芳宁大长公主是成恭夏皇后义女,薄氏没册封皇后之前,与成恭夏皇后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芳宁大长公主应该知道,成恭夏皇后的死就是薄氏一手主导的,所以她自小就与安乐大长公主不对付,从因为争抢赏赐,互相扯过头发,到方方面面的竞争,积怨日深,传言说是不可调和的地步。”
但是,为了女儿芳宁大长公主竟然向安乐大长公主低头了,两人面上往来不甚密切,暗地里却是十分和洽了。
若没有什么谋划在里头,或者是直切的利益勾结,许执麓不相信她们会抛却过往嫌隙和好。
“真正温和的人,并非是表面上的无争无求,而是天性上的。”
天性是很难改的,有生来性子严急,像一团烈火,片语不投即暴躁如雷,但也有那种藏奸的,表面功夫足以糊弄鬼神,但内心里怀着个鬼胎,常日里总是欺心伪装,久了也积出病来。
所以柳寐将查出的和嫔的事告知于她时,许执麓是没什么意外的。
一开始柳寐是发现和嫔身边的宫女只有一个真正的得用,其他人都不常留在跟前,如此就窥见了一丝端倪,经过一段时间的留心观察,和几番试探,才发现那留在她身边的宫女竟是有些古怪。
只因这和嫔有一个隐癖,那就是好以针刺人泄愤,旁的主子打骂宫人的也不是没有,做坏了差事,就是许执麓也是计其过犯大小,或罚,或打板子,或打十,或打二十,分个轻重。
可和嫔是亲自动手,没头没脑的扎,哪个正常人受得住?独独跟着她的宫女爱红,甘心受她的折腾,常常被扎的血肉模糊也没有逃脱的想法,甚至一句怨恨之言都没有。
爱红愈是如此,和嫔扎她就更勤些……每每扎完,爱红整一整衣裳,忍着疼痛就在旁边候着吩咐。
这样的心腹那就是走遍天下也寻不出第二个,和嫔也不是疯子,更不是蠢人,她能入宫也是明理的才女,也喜爱红的衷心与顺服,只是她懊悔的时候有,可扎人的时候更多,只因每次她犯了瘾要扎人的时候,爱红就主动跪倒在她脚边,就好比让渴了的人见了甘泉,她原就收不住手,见对方摆好了姿态,少不得要肆虐一番。
正因为爱红浑不似受了伤一样,才让和嫔的瘾癖一直没被发现,但人又不是泥塑木雕的,就是极蠢的人,也要发三分火性,不肯甘心忍受,而就算忍受了,她也渐渐遍身疼痛,开始吐血,成了个伤痨症候,初时还勉强趋承,后面根本熬不住,半眠半起。
又过几时,便久卧床席。
和嫔请了医女调治,日日里自己亲自煎汤送药,捱了三月,还是呕血而亡。
“因你有了身孕,许多事情不叫传到景仁宫里来,这事连太后都惊动了,但因为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和嫔也只管涕泣,在众人面前气咽胸中,泪如泉涌,看着倒是真懊悔痛苦……”
“她不过是觉得人死了,寻觅不到肯跟她一条心的人,何来懊悔——”许执麓不齿和嫔作态,犬马犹然知恋主,况于列在生人,然而义仆也是死性人,忍欺受虐到死不改。
柳寐敏锐的感觉到如今的许执麓提及后宫女人不似当初那般毫不在意,视若棋子一般,这变化大抵也是身居其中终究……难逃同化,说不怅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连自己好好活着都需要对方庇佑,又如何能苛求旁的?
从前说这座深宫吃人,她只以为是难活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下来,才知,吃的不只是肉,还有她们的魂。
莫说妃嫔,就是宫人,也只有今年新进宫的小宫女,偶尔还会在院子里穿着宫装活泼的踢毽子,一个个蹦的老高,而进宫多年的宫人也只会用宽容而怜爱的目光看着她们……
那种目光让柳寐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直到她有一回去永寿宫请安,对上了刘太后的眼神……原来啊,当年入宫的第一次见面,她被刘太后注视的时候,触及到的就是那样的眸光。
“你来,还有别的事想说?”许执麓早已获悉和嫔与苏令容之间的利益关系,不过是和嫔知晓卞贵人与苏普的以诗传情的事情,握住了苏令容的把柄,但苏家也不是好惹的,和嫔选入宫中之前的一些劣迹也被苏令容掌控,两人之间远不是表面那样和睦。
所以柳寐此番前来,自然不是为了此事。
“我就知道不需多说……”柳寐笑了笑,眼神却认真的看向许执麓,说,“我想出宫了。”
许执麓看着她,没有惊讶,只有平静。
“抱歉,我以为自己不会反悔,但是兄长离京没多久,其实我就有些动摇……日子越过越长,我也越来越不甘等待。”柳寐说着避开了许执麓清冽如水般的目光,“那一次,我也想过的……”
被召去见仙楼的那一次,她也想过若是有机会,是不是也可以试一试?靠自己也可以成为兄长的靠山,不必屈居人下,鱼跃龙门,一朝得势,成为人上人。
但冲动是一时的,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想起了自己入宫的初衷,想着要谨守本心……
“当然,也只是想想,皇上他连看清我长相的耐心都没有。”
柳寐本可以不说这些,因为说出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但她选择坦诚,并不是为了博许执麓心软,宫中这些妃嫔,从前的,现在的,或许未来还有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如今她却惟愿许执麓能……善始善终,无人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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