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生在李家安顿下来，成了胡同里最新鲜也最牵动人心的话题。
女人们聚在一起做活计、择菜、晒太阳时，总免不了要说起他。
这天下午，阳光暖和，赵淑芬、林晚书，还有前院的刘婶、后院的张奶奶，聚在李家院子里，一边帮着李大妈做些婴儿用的针线活，一边照看着在摇车里安睡的路生，以及满地乱跑的安安。
“这孩子命大，遇上李婶，是福气。”刘婶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感叹，“要是再晚点发现，啧，不敢想。”
“可不是嘛。”张奶奶眯着眼，手里缝着一件小红肚兜，“这当爹妈的，心也太狠了，十月怀胎生下来，说扔就扔，还是这么冷的天。作孽啊！”
赵淑芬挺着肚子，靠在椅背上，手里慢慢织着一顶小帽子，闻言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她现在是准妈妈，更能体会孕育生命的不易，对遗弃行为既愤怒又有些难以理解。
林晚书正低头用软布给路生缝一双小袜子，接口道：“不管什么坎儿，孩子是无辜的。现在好了，李婶和李大爷当宝贝疙瘩疼着，也算是因祸得福。”
李大妈听着大家的话，眼睛就没离开过摇车里的路生，脸上是满足又带点忧心的笑：“福气不福气的，我们老两口现在啥也不想，就想把他平平安安养大。就是……”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后怕，“这两天我老琢磨，这幸好是扔在咱这胡同附近，被我捡着了。要是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捡了去，或者……根本就不是扔的，是……”
她没说完，但几个女人都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脸色也都严肃起来。
刘婶放下鞋底，往前凑了凑，声音也压低了：“李婶这话提醒的是！咱们可得把孩子看好了！现在这世道，不太平！我娘家那边镇上，前两年就出过事！”
“啥事？”张奶奶忙问。
“也是刚出生没多久的男孩，在医院里让人给偷了！”刘婶说得有鼻子有眼，“那家人哭得哟……后来报了案，也没找回来。都说可能是让人贩子给盯上了，转手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这话像一块冰丢进了温水里，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冷凝下来。
林晚书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安安，又看向摇车里的路生。
赵淑芬也抚着肚子，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真有这种事？”张奶奶倒吸一口凉气，“那可太缺德了！偷人家孩子，这不是要人家的命吗？”
“怎么没有！”刘婶说得更起劲了，“还有更邪乎的！我听说，有些地方，小两口结婚好几年没孩子，感情再好也架不住家里老人催，外头人说闲话。有人就动了歪心思，花钱……买孩子！”
“买？”李大妈惊得差点站起来，“这……这可是犯法的！”
“可不就是犯法嘛！但架不住有人想要孩子想疯了，也有人为了钱啥都敢干！”
刘婶摇摇头，“所以我说，李婶，你们家路生，虽说现在挂名是‘捡的’，可来历毕竟不清楚。保不齐……保不齐他亲爹妈就是那种想要男孩想疯了的，从别处……弄来的，又因为啥原因不敢养了，扔了？或者，根本就是被人偷了扔在这儿的？咱们这胡同还算清静，但也得防着有心人！”
这番话说得几个女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原本因为路生得到安置而轻松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林晚书想起派出所张公安的话，立案调查，寻找生父母……如果真像刘婶猜测的这样，那事情就更复杂了。
赵淑芬忧心忡忡：“要是真这样，那可麻烦了。孩子到底是谁的？怎么来的？李婶他们……”
李大妈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手里的针线，眼睛死死盯着摇车，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来抢走她的“路生”。
“不行！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孩子！我……我晚上睡觉都把他放身边！出门就抱着，绝不离眼！”
林晚书定了定神，劝慰道：“李婶，你也别太紧张。刘婶说的也是可能，不一定就是。公安不是已经在查了吗？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平时多注意，把孩子看紧点，别让生人靠近，总没错。”
“晚书说得对。”张奶奶也缓过劲来，“咱们老街旧邻的，都互相照应着点。白天人多，轮流帮着看看。晚上门闩插好。等孩子大点，上了户口，就更稳当了。”
“就是，”刘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吓人了，往回找补，“我也是瞎猜，提醒大家注意。咱们这胡同团结，一般宵小不敢来。再说了，有周副团长在呢，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这儿撒野？”
提到周凛川，几个女人心里似乎都踏实了些。
是啊，这条胡同里住着这么一位人物，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但经此一说，“看好孩子”成了女人们心照不宣的共识。路生的身世像一片疑云，悬在李家上空，也悬在关心他的邻居们心里。
这份额外的警惕和守护，是善意，也是对这个脆弱小生命更深一层的责任。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摇车里的路生无知无觉地酣睡着。
而围绕着他的讨论，已经从最初的唏嘘与祝福，延伸到了更复杂、也更现实的社会层面。
偷孩子、卖孩子……这些骇人听闻却又可能真实存在的阴影，让这个关于弃婴的故事，添上了几分沉重与不安的色彩，也让李家老两口和邻居们的守护，多了几分如临大敌的郑重。
生活从来不只是温情，也暗藏着需要警惕的角落。
好在，他们彼此依靠，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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