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新晨炊火,岁月初长
鸡叫头遍时,沈未央就醒了。窗外的天刚泛出鱼肚白,檐下的红绸被晨露打湿,沉甸甸地垂着,像串浸了水的胭脂。她侧身看了看身侧的崔杋,他睡得正沉,眉头舒展着,嘴角还微微翘着,许是梦到了什么欢喜事。
昨夜待客喧闹到深夜,杯盘狼藉的院子还没收拾,灶房的水缸也见了底。沈未央轻手轻脚地起身,刚把外衣披在身上,崔杋忽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拽住她的衣角:“不多睡会儿?”
“得去挑水了,不然早饭都做不成。”她拍了拍他的手,“你再歇会儿,昨天累坏了。”
他却一骨碌爬起来,抓过搭在床头的褂子就往身上套,扣子扣得七扭八歪:“我去挑,你哪会挑水?”
沈未央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忍不住笑:“我在家时也帮我爹挑过,就是慢些罢了。”话虽如此,还是任由他抢过扁担,看着他往水桶里舀水时溅了满裤脚的泥。
晨光爬上井台时,崔杋已经挑了两担水,水缸渐渐满了。他抹了把额角的汗,见沈未央正蹲在院角择菜,竹篮里的青菜沾着露水,绿得发亮。“早饭想吃啥?”他凑过去问,裤脚的泥点蹭到她的布裙上,“我给你做红薯粥?”
“再蒸几个馒头吧,昨天剩的面发好了。”沈未央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竹篮,“对了,把张婶送的鸡蛋煮两个,给你补补。”
灶房里很快升起炊烟,崔杋蹲在灶前烧火,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沈未央站在案板前揉面,面团在她手里渐渐变得光滑,带着点微微的韧劲。“你说,以后咱们每天都这样,你烧火我做饭,好不好?”她忽然问,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出“咚咚”的轻响。
“好啊。”崔杋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噼啪”窜起来,“再种点菜,养几只鸡,过年时杀了给你熬鸡汤。”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昨天李叔塞给我的,说是他儿子从镇上带的酱菜,配粥好吃。”
油纸包里的酱菜泛着油光,是萝卜干拌着辣椒,看着就开胃。沈未央捏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咸香中带着点辣,刚好解腻。“是不错,回头咱们也腌点,秋天的萝卜最适合。”
馒头在蒸笼里渐渐发起来,白胖得像团云,麦香混着柴火气漫了满院。崔杋揭开笼盖时,热气“腾”地涌上来,烫得他赶紧缩手,却笑得像个孩子:“你看,发得比上次的还大!”
两人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吃早饭,粥碗碰在一起发出轻响。晨光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崔杋的手背上,他正笨拙地剥鸡蛋,蛋壳碎得满地都是。沈未央接过鸡蛋,三两下剥得干干净净,递给他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顿了顿,又慌忙移开眼。
“今天得去谢谢你娘那边的亲戚。”沈未央喝了口粥,“昨天他们送来的礼,总得回些东西。”
“我已经备好了,”崔杋咽下嘴里的馒头,“前阵子晒的柿饼,还有你做的喜糖,装了满满两匣子。”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很亮,“你要是累,我自己去就行。”
“不累。”她摇头,“该认认门的,以后都是一家人。”
收拾碗筷时,沈未央发现他把她吃剩的半个馒头悄悄塞进嘴里,嘴角还沾着点面屑。“我不饿了才剩下的。”她红着脸解释,却见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扔了可惜。”
院外忽然传来张婶的声音,她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的枣馍:“新人醒了没?我给你们送早饭来——哟,都吃上了?”看见灶台上的碗筷,她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这就对了,过日子就得这样,烟火气足足的。”
崔杋赶紧搬了板凳让她坐,沈未央泡了杯薄荷茶递过去。张婶喝着茶,眼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红绸该换了,沾了露水不吉利,我带了新的来。”她指着院角的桃树,“那两个喜字也歪了,让小崔再钉牢些。”
“哎,这就去。”崔杋找了锤子和钉子,搬着梯子往桃树下走,裤脚的泥还没干透,踩在梯子上有点打滑。沈未央赶紧扶着梯子:“慢点,别急。”
张婶看着两人的样子,偷偷捅了捅沈未央的胳膊:“你看他,眼里全是你,连钉个喜字都怕你担心。”
沈未央的脸腾地红了,却忍不住抬头看他。崔杋正踮着脚往树枝上钉钉子,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把粗布褂子染成了暖黄色,汗珠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补丁上——那补丁还是她前阵子补的,针脚细密得像撒了把星子。
中午去走亲戚,崔杋提着两匣子礼,沈未央跟在旁边,见了长辈就跟着他一起行礼。他的婶子们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夸她手巧,又打趣崔杋捡了个好媳妇,说得他耳根红透了,却还是牢牢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被人挤着。
路过镇上的布庄时,崔杋忽然停住脚:“进去看看?给你扯块新布,做身夏衫。”
“不用,我还有衣裳穿。”沈未央拽着他要走,却被他推进了布庄。伙计见了他们,热络地打招呼:“崔小哥,沈姑娘,新婚快乐啊!想看点啥料子?”
崔杋指着一匹月白色的细布:“这个软和,给她做件衫子。”又挑了匹青灰色的粗布,“这个我做件褂子,干活穿。”
沈未央看着他爽快地付钱,心里有点热。她知道他攒钱不易,成亲前备彩礼几乎掏空了积蓄,可他总想着给她最好的。出了布庄,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以后别这么大手大脚,钱得省着花。”
“给你花不叫大手大脚。”他说得认真,把布包往她手里塞,“我娘说,媳妇就得疼着,不然日子过不甜。”
夕阳西斜时才往回走,两人手里拎着亲戚回赠的糕点和布料,沉甸甸的。路过麦田时,沈未央忽然停下脚,看金黄的麦穗在风中起伏,像片流动的海。“去年这时,你还在这地里割麦呢。”她笑着说,“那时哪想得到……”
“哪想得到能娶到你?”崔杋接过话,挠着头笑,“我那时就想,要是能娶个像你这样会绣花、会做饭的媳妇,这辈子就值了。”
沈未央被他逗笑了,弯腰掐了根狗尾巴草,轻轻扫过他的手背:“那现在觉得值吗?”
“值!太值了!”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比种十亩地还值。”
回到家时,暮色已经漫进院子。崔杋去喂刚买回来的两只老母鸡,沈未央坐在灶房烧火,准备做晚饭。锅里的玉米粥咕嘟咕嘟响,散着甜甜的香。她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所谓的日子,原来就是这样——从晨光里的第一担水,到暮色中的一锅粥,从笨拙的关怀,到藏不住的欢喜,一点点把陌生过成熟悉,把两个人过成一家人。
崔杋喂完鸡进来,手里拿着个刚摘的黄瓜,洗都没洗就递到她嘴边:“甜的,尝尝。”
沈未央咬了一口,汁水溅在嘴角,他赶紧用帕子替她擦掉,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颤。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了,只剩下炭火明明灭灭,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像幅没画完的画。
“崔杋,”她轻声说,“以后咱们就这样,好不好?”
“嗯?”
“就这样,每天一起做饭,一起干活,闲了就去后山摘野果,冬天就围在灶前烤红薯。”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炭火还亮,“一直这样,到老。”
崔杋的喉结滚了滚,忽然伸手把她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有点哑:“好,一直这样,到老。”
窗外的月亮爬上来了,把院子照得明明晃晃。檐下的红绸换了新的,在晚风中轻轻晃,像在笑着应和。锅里的粥还在冒热气,混着两人的呼吸,在小小的灶房里漫开来,酿成了岁月里最踏实的味道——不浓烈,却绵长,像这刚开头的日子,往后还有几十年,慢慢熬,慢慢品,总能熬出化不开的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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