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惊蛰雷动新藤生
惊蛰那日的雷声是从午后开始的,闷闷的一声,像远处有人敲起了大鼓,接着便接二连三滚过云层,把沉睡的土地都震得醒了几分。
沈未央正在院子里翻晒去年的南瓜籽,听见雷声,连忙把竹匾往屋檐下挪。那些籽被晒得鼓鼓的,黑亮的壳上还带着去年的泥土痕迹,是崔杋特意挑出来的,说要等开春种在东墙根,让它们顺着旧藤的方向再爬满架子。
“别挪了,”崔杋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裤脚沾着新鲜的泥土,“这雨要下透才好,正好能把地润透了,下午就把籽种下。”他把锄头靠在石磨旁,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潮气,“我刚去看了,去年的南瓜藤根还活着,扒开土,已经冒出点绿芽了。”
沈未央眼睛一亮:“真的?那是不是不用种新籽了?”
“得种,”崔杋笑着摇头,“旧藤结的瓜小,混着新籽种,结的瓜又大又甜。”他蹲下身,拿起一粒南瓜籽,放在手心搓了搓,“你看这籽,饱满得很,定能长出壮实的苗。”
雷声又响了,比刚才更近,震得窗棂都嗡嗡响。沈父披着蓑衣从菜窖出来,手里捧着那坛新酿的青梅酒:“把这坛挪到里屋去,别让雷声惊了酒气。”他看着院角的两人,又道,“地我已经翻好了,等雨停了就下种,小崔力气大,让他刨坑,你撒籽。”
“哎!”两人齐声应着,眼里都透着股雀跃。
雨果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不大,却绵密,像给土地蒙了层纱。沈未央坐在窗边,看着雨丝打在青梅树上,光秃秃的枝桠上,已经鼓起了小小的芽苞,绿得像刚剥壳的豆子。窗台上的青瓷瓶里,腊梅已经谢了,枝桠间却冒出点嫩红,是新抽的叶芽。
“你看这个,”崔杋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手里举着块青石板,正是柴房梁上压着的那块,雨水把石板洗得干干净净,上面的藤蔓花纹终于露了出来,“趁雨润,我把它搬到窗台下了,等天晴了就把透光石嵌上去。”
石板被雨水浸得发亮,古老的藤蔓花纹在雨里仿佛活了过来,一圈圈绕着,像在往高处爬。沈未央忽然想起自己绣的帕子,上面的藤须也是这样,绕着绕着,就把心事都藏进了纹路里。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了出来,给湿漉漉的院子镀上了层金。崔杋拿起锄头刨坑,沈未央跟在后面撒籽,南瓜籽落在湿润的泥土里,发出轻微的“噗”声,像在和土地打招呼。
“每颗籽之间得留半尺距离,”崔杋边刨边说,“不然长起来挤得慌,结不出大瓜。”他忽然低头,看着沈未央撒籽的手,指尖沾着泥,却灵活得很,“你撒得真匀,像娘以前种豆子时一样。”
沈未央的脸有点热,把手里最后一把籽撒完,拍了拍手上的泥:“那是,我可是跟着爹学过的。”她转身往屋里走,“我去拿点去年的草木灰,撒在坑上,能肥地。”
崔杋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东墙根的旧藤芽在夕阳里挺得更直了,嫩绿色的芽尖朝着太阳的方向,像在使劲生长。他忽然觉得,这刚种下的南瓜籽,就像他们藏在心里的盼头,只要有雨润,有日晒,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爬满整个架子。
晚饭时,沈父拿出那坛去年的青梅酒,说要庆祝惊蛰。酒液倒在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梅香和酒香缠在一起,比冬日里更添了几分清冽。
“等新藤爬满架,”沈父抿了口酒,“就把那藤筐挂在架下,正好装新摘的南瓜。”
崔杋看着沈未央,眼里的光比酒液还亮:“到时候我再刻个南瓜碗,盛着青梅果干,配着新酿的酒,才叫舒坦。”
沈未央笑着点头,指尖缠着帕子的一角——那方绣了南瓜藤的帕子,她总带在身边。窗外的雷声彻底停了,只有蛙鸣从远处传来,一声声,清越得很,像在催着春天快点来。
而东墙根的泥土里,新种下的南瓜籽正悄悄吸着雨水,旧藤的芽尖又长高了些,在渐浓的暮色里,藏着无数个即将破土的惊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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