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蝉翼纱窗,在寝殿内投下柔和的光斑。
沈霜刃醒来,感觉到左肩的箭伤已不再渗血,疼痛也减轻了不少,只是被铁链束缚的手腕和脚踝,因长时间的固定而有些僵硬发麻。
她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目光扫过这间华丽而冰冷的囚室,心中快速盘算着。
经过一夜的思虑,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不能再等了。
南晏修在天牢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她必须尽快取得南景司的信任,哪怕只是表面的信任,才能获得更大的活动空间,才能有机会联系外界,实施救援。
“来人。”她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扬声唤道。
殿门应声而开,一名身着崭新禁军服饰的侍卫快步走入,单膝跪地:“郡主有何吩咐?”
沈霜刃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认命般的妥协:
“去回禀皇上,就说……他昨日所说的事情,本郡主同意了。”
侍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这位被囚禁的郡主会这么快“屈服”。
但他不敢多问,低头应道:“是,属下这就去禀报。”
约莫一炷香后,沉稳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南景司独自一人踏入昭阳殿,他今日换了一身常服,依旧是明黄色,少了冕冠的威仪,多了几分闲适。
那双凤眼落在沈霜刃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昭华郡主……考虑好了?”
他缓步走近,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语气温和,却暗藏锋锐。
沈霜刃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甚至带着点“识时务”的狡黠。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多真心,但足够表明态度的笑容:
“考虑好了。皇上说的事情,臣女……同意了。”
南景司眉梢微挑,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妖冶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哦?昭华郡主昨日还那般抗拒,今日便如此轻易就同意了?这转变……倒是让朕有些意外。”
他的怀疑毫不掩饰。
沈霜刃心知,若不能给出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这番“投诚”只会引来更深的戒备。
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神中刻意流露出一种南景司熟悉的、对权力与地位的渴望与算计——就像他自己常有的那样。
她微微偏头,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凉薄与野心:
“皇上此言差矣。这世间,哪有什么轻易不轻易?不过是权衡利弊,做出最有利的选择罢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诱人的蛊惑,“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才是这世间最好、最稳固的筹码,不是吗?臣女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懂得这个道理。与其跟着一个阶下囚共赴黄泉,不如……抓住眼前唾手可得的荣华。”
这番话,半真半假。
她对权力的野心是假,但为了救南晏修而选择暂时妥协是真。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识时务、有野心的聪明女人,正是南景司最喜欢也最可能相信的类型。
果然,南景司眼中的怀疑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赏和……愉悦。
沈霜刃的“野心”和“清醒”,在他看来,正是同类人的标志。
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能为自己所用的聪明人。
他低低地笑出声,笑声中带着满意:
“好,好一个‘筹码’。朕就喜欢昭华郡主这般聪慧、识时务的人。”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但沈霜刃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偏,他的手便落在了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上,轻轻捻了捻。
沈霜刃强忍着不适,没有躲开。
“既然皇上要娶臣女为后,”
她趁势开口,语气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娇纵和谈判的意味,“那臣女……可以提几个要求吗?”
南景司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来听听。只要朕能办到。”
沈霜刃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第一,我要一场最盛大、最风光的婚礼。凤冠霞帔,必须用最好的料子,请最好的匠人,按最高的皇后仪制来办。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是您亲立的皇后。”
她要盛大,要引人注目,这样才便于某些人混入,也便于传递消息。
“第二,”她继续道,语气变得强硬,“既然立我为后,那这中宫,就只能有我一人。皇上日后,不得再纳其他妃嫔。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尊荣和……专宠。”
她要断绝南景司通过后宫平衡朝局的可能,也要占据他更多的注意力。
“第三,”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皇上既然知晓我是沈铮之女,虎父无犬女。我不愿只做深宫里的金丝雀。我要像父亲一样,学习带兵打仗,参与朝政。至少……我要有督军之权,或者,统领一支属于皇后的亲卫。”
这个要求最大胆,也最能试探南景司的诚意和底线。
她要兵权,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是她未来翻盘的重要资本。
南景司听完,沉默了片刻,凤眼中光芒闪烁,似在权衡。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吐出两个字:
“准了。”
沈霜刃心中暗喜,面上也露出一个“得偿所愿”的满意笑容,微微颔首:“谢皇上恩典。”
南景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微动,忽然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说道:
“说起沈铮将军……倒叫朕想起一事。”
沈霜刃心头一凛,面上不动声色:“何事?”
南景司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
“朕听闻,沈铮将军生前,有一枚特殊的将军令,似乎……可以号令部分沈家旧部?” 他看似随口一问,眼神却紧紧锁着沈霜刃的反应。
十年前血洗沈府时,他翻遍了书房、密室,甚至掘地三尺,都未曾找到那传说中的将军令。
那枚令牌,据说是沈家军真正的信物,持有者能调动那些只听沈家号令的死士和隐秘力量。
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不知真假,但宁可信其有。
沈霜刃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追忆的伤感。
她轻轻摇头,声音低了下去:“将军令?臣女……不曾听父亲提起过。或许,只是以讹传讹的传闻吧。”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情绪,“沈家落败来的突然,许多事……都来不及交代。”
南景司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未能看出破绽。
他笑了笑,似乎也不甚在意:“原来如此。那便作罢。许是朕记错了。”
他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你且好生休息,安心养伤。朕这就去拟旨,昭告天下立后之事,并命礼部即刻开始筹备大婚。”
沈霜刃微微躬身:“恭送皇上。”
南景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殿门再次合上,隔绝了内外。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沈霜刃才缓缓直起身,长吁一口气,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
刚才的对话,每一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尤其是将军令……看来南景司对此一直心存觊觎和忌惮。
不过,他暂时相信了她的“投诚”,这就够了。
快了。
等南景司真正放松对她的警惕,逐渐撤去这昭阳殿外森严的守卫和眼线,她就能找到机会,与外界取得联系。
厉尘兮、紫璇、萧无银他们,一定也在想办法救她,救南晏修。
她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把她的计划告诉他们。
还有南晏修……天牢最底层,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伤势重不重,有没有被用刑……
沈霜刃握紧拳头,铁链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必须快点,再快一点。
而她离成功,似乎还差最关键的一步——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将她的“妥协”传递给南景司。
她目光落在手腕冰冷的铁链上,又看向窗外晃动的侍卫身影,脑中飞速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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