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陆陆续续絮叨了半天，见我一直不吭声，似乎有些诧异，佯怒道：“怎么？哑巴了？刚才不是挺横，要来兴师问罪的吗？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哼，我都懒得揍你！说，你想知道什么，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赶紧问！别以后又哭哭啼啼说我不管你、骗你、瞒你！你以为你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
他这话说得漫不经心，我却紧张得手心冒汗。思绪纷乱如麻，我强迫自己冷静，理了理头绪，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有最想问的问题：
“你……知道方成和孟茹吗？听说过这两人吗？听说那个孟茹……还跟我长得有点像。”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谁告诉你的？！”
黑暗那头，寒老道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坐直了身体，声音瞬间绷紧，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他这反应，瞬间让我断定——他不仅知道，而且这背后定然有着极大的隐情！
“是蓝龙告诉我的，”我老实交代，“哦，就是赤县令，他有双重身份，这个你知道吧？他说……我是方成和孟茹的孩子，我爷爷是十几年前的方天城的知府大人……我想问问，这是不是真的？” 我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他还说什么了？！”寒老道的语气越发紧张，甚至带上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冰冷。
“其他的……也没多说，就是给我看了一块玉佩，说上面的人是我娘孟茹……我看，是跟我有点像，而且……而且跟咱们道观大殿里那尊观音像，十分相似……”我一字一句，说得极其小心，竖起耳朵，试图从他那边的任何一丝动静里揣摩出真相。
“那个老混蛋！他还告诉你什么了？！”寒老道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还说……方成，你，还有他，是师兄弟。方成是大师兄，你是二师兄，他是三师弟……”
“当年我们确实是师兄弟！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你就不要多问了！”他粗暴地打断了我。
“那方成和孟茹他们……”我不甘心，急切地追问。
黑暗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隔着浓稠的黑暗，我只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他显然是有些气坏了，连呼吸的节奏都彻底乱了。
“……这老混蛋，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真是不可理喻！”良久，他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情绪，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恼怒，“他想要银子为他的主子分忧，干嘛非要拉上你？他是不是让你去替他做什么事了？”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试图转移话题。但这反应本身，几乎就等于默认！那块玉佩上的人，很可能真是我娘！那十几年前的方家灭门惨案……我的心猛地一抽，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难道真的背负着血海深仇，直到现在我才感觉寒老道从小到大说的居然确有其事。
“没错，”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我们家被人灭门了，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他说只要我帮他办件事，他不仅告诉我仇人是谁，还会帮助我报仇。”
“胡扯！别听他的！”寒老道厉声喝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你不是一直说不想报仇吗？我当初天天拿血海深仇激励你练剑，就是给你打预防针，让你有点心理准备，没想到反而让你对报仇这事看淡了！现在怎么又突然想报仇了？！”
“我……我之前以为你是骗我的……”我争辩道，蓝龙那句“不孝之人”的指责，现在想来确实刺痛了我，“可现在……我不想做一个不孝子……”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让你知道的时候，就别问！”他的语气强硬得不容置疑，“报仇就等于孝顺了吗？你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好好活着才是最实在的。你是孤儿的事情，我就是骗你的！其实你是我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子，跟那方家没半点关系！”
“啊？！你……你这……”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气得浑身发抖。他居然又用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话来糊弄我！可越是如此，我心中那份猜测就越是清晰——我，恐怕真的就是方家唯一的后人。
被他这么一搅和，所有的事情仿佛又变成了一团理不清的迷雾。我越想搞清楚，就越迷茫；越迷茫，就越想刨根问底……简直陷入了一个痛苦的死循环。
或许是我的沉默和那份无声的痛苦挣扎触动了他。黑暗中，我听到他站起身，脚步声缓缓靠近。最终，他停在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头，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罢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许多事情，我也没必要再瞒你。”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或许告诉你一切，你反而能真正想通。当你真正踏入这江湖旋涡时才会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他叹息一声，接着说道：
“我之所以明面上与你断绝关系，就是因为道观已经藏不住你了，魔教已然找上门。相反，留在青云门，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你反而更安全。”
他隔着黑暗俯视着我，继续说道：
“你要明白，金钱利益，友情伙伴，都是牵绊；爱恨情仇，恩怨纷争，皆是枷锁。一旦开启心中的欲望，哪怕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人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因为人……总是不愿割舍曾经拥有，或是本该拥有的一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我真正担心的，是你一旦踏上复仇之路，就会像着了魔一样，沉溺于仇恨的泥沼无法自拔……哪怕当你知道，这个仇可能穷尽一生也报不了，最终只会像扑火的飞蛾般莫名消失，到时……你却没有了回头的路，反而错过了大好的青春，辜负了本该属于你的情感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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