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教义核心析 自然非毁灭
旧根迷宫深处,众人围坐在一处树根形成的天然石室内。诺顿在入口警戒,莉亚娜用指尖的生物光点亮了几朵夜光蘑菇,微弱蓝光映照着她严肃的脸。
“有些话,必须在见到‘母亲’之前说清楚。”莉亚娜盘膝坐下,目光扫过每个人,“免得你们以为我们教派都是疯子,也免得……你们被表象迷惑。”
唐启元点头:“我们洗耳恭听。”
莉亚娜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但这次不是简单的叙述,而像是某种仪式——她的手始终按在地面根须上,声音随着根须的脉动起伏。
“生态净化教,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儿。”她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我们叫‘共生会’。大灾变后第七年,我爷爷那辈人,在这片废土上发现了一棵小树苗。”
她手指在空中勾勒:“就这么高,叶子焦黄,眼看活不成了。但他们没放弃,每天省下饮用水浇灌,用身体替它挡辐射尘。三个月后,树苗抽了新枝,第一片新叶展开时,树下三尺内的土壤,辐射值归零了。”
朱戒忍不住插嘴:“真的假的?”
“我爷爷的日记里写着:‘自然从未放弃,是人先放弃了自然。’”莉亚娜看他一眼,“共生会的核心就一句话:人是自然的孩子,不是自然的主人。我们研究怎么让作物在污染土地生长,怎么用真菌净化水源,怎么引导动物避开辐射区——都是笨办法,但管用。”
白玲若有所思:“所以你们不是排斥科技,而是……”
“而是排斥失控的科技。”莉亚娜接话,“大灾变怎么来的?不就是科技失控?但我们不砸机器,我们研究怎么让科技和自然平衡。最早一批会员里,还有三个机械师呢。”
孙悟坤突然开口:“后来怎么变了?”
莉亚娜的手微微一颤。
“因为人总要找捷径。”她苦笑,“净化土地太慢,种树太慢,等不及。三十年前,教里出了个天才——莫亚。他说他能直接和‘母亲之树’沟通,能让净化速度提高百倍。”
她顿了顿,声音发涩:“他做到了。但代价是……树开始疼。”
石室里一片寂静。
“你们可能觉得我在说疯话。”莉亚娜把袖子捋到肘部,露出手臂。树皮状纹理下,暗红色的脉络在跳动,像发炎的血管。“每个祭司都能轻微感受‘母亲’的状态。莫亚上台前,‘母亲’的感觉是……平静的,像午后的湖面。他上台后,湖面开始起浪,后来是风暴。”
她按住自己的手臂:“这是‘母亲’痛苦的共鸣。莫亚不是在沟通,是在抽取——把‘母亲’的生命力强行抽出来,覆盖更多土地。他管这叫‘大净化’,我们说这是‘放血疗法’,迟早把树抽干。”
唐启元眼神一凛:“他用什么抽取?”
“那碎片。”莉亚娜看向孙悟坤,“你们要找的东西。三年前从天而降,嵌进‘母亲’主干。莫亚说那是自然之神的恩赐,但我觉得……那是毒药。”
她详细描述碎片嵌入后的变化。
第一年,“母亲”的生长速度暴涨,净化范围扩大三倍。莫亚的声望如日中天,教义开始被修改——“共生”变成“净化”,“平衡”变成“清除”。
第二年,第一批“深度连接者”出现异常。五个高级祭司相继发疯,攻击其他会员,嘴里喊着“树在流血”。莫亚将他们定为“感染体”,当众执行“根系净化”——活埋进树根当肥料。
“我在现场。”莉亚娜声音发抖,“被埋的罗恩祭司是我老师。他最后看我一眼,嘴唇在动,我读懂了——他说:‘树在求救’。”
第三年,也就是现在。“母亲”的净化范围已覆盖半径五百公里,但代价是:范围内所有自然生长周期被打乱。树木四季开花却不结果,动物疯狂繁殖然后成群死亡。而教派内部,所有质疑者都被清理,剩下的要么狂热,要么麻木。
“莫亚自己呢?”沙明突然问。
莉亚娜沉默良久:“他……越来越不像人了。”
接下来,她说出了更惊人的推断。
“我偷看过一次莫亚的‘连接仪式’。”莉亚娜压低声音,“那不是在祈祷,是在命令。他站在碎片前,手按在‘母亲’树干上,嘴里念的不是祷文,是一串……代码?或者说咒语?‘母亲’的树干会抽搐,树叶像下雨一样掉。”
她盯着孙悟坤:“你的能量,和碎片有相似处,但本质不同。碎片的力量是霸道的,强行催发生命。你的力量……更像阳光雨露,是滋养的。所以我在想——”
“碎片可能被污染了。”孙悟坤接话:“或者,它本来就是被污染的东西?”
“聪明。”莉亚娜点头,“我们教派最古老的《根脉之书》里提过一句:‘生命之心,可育万物,亦可养痈遗患。’以前不懂,现在想想,可能碎片本身没问题,但使用方式错了。就像一把刀,能切菜也能杀人。”
白玲快速记录着:“所以莫亚不是在利用自然,是在榨取自然。那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总不会真是为了‘净化世界’这么崇高吧?”
莉亚娜冷笑:“崇高?他现在连教义都改了。新版的《净化圣典》我偷看过,里面写着:‘当自然覆盖一切,唯一真神将在树冠降临,信徒将与神同化,得享永恒。’”
“他想成神?”朱戒脱口而出。
“或者,他想让‘母亲’成神,然后自己当那个‘神在人间的代行者’。”唐启元一针见血,“很多独裁者都是这个套路——先创造一个至高目标,然后自封为唯一解读者。”
石室里的空气凝重起来。
诺顿从入口走回来,脸色难看:“我证实莉亚娜说的。我是‘根须卫队’队长,见过莫亚最真实的样子……他手臂上的血管,已经变成树根了。不是共生,是替换。”
他掀起胸甲。胸口处,皮肤下隐约可见木质纹理,但纹理是黑色的,像被烧焦的炭。
“这是我试图反抗时,被他‘赐福’的结果。”诺顿惨笑,“他说这是奖励,让我更接近自然。但我知道,这是标记——标记所有可能失控的棋子。”
孙悟坤走近,伸手悬在诺顿胸口上方,闭上眼睛。几秒后,他睁眼:“里面有东西……活的,但很微弱,像种子。”
“什么?!”诺顿脸色煞白。
“莫亚可能在所有亲信身上都埋了‘种子’。”莉亚娜声音发颤,“必要时……他能远程控制。”
这推断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讨论持续了三小时。期间莉亚娜展示了共生会的真正技术——不是战斗,是疗愈。
她用一株荧光苔藓处理了朱戒小腿上被猎手咬出的伤口。苔藓覆盖上去,分泌出清凉的黏液,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
“这是共生菌株G-7号,能加速细胞再生。”莉亚娜解释,“我们本来用它治疗辐射病,现在被莫亚改造成‘腐蚀苔藓’,专门破坏金属。”
她又取出一小罐花粉:“清醒粉。用七种花粉混合,能抵抗轻度精神干扰。在孢子林如果有这个,你们不会那么狼狈。”
白玲如获至宝,小心取样分析。
但莉亚娜话锋一转:“这些都没用。只要碎片还在莫亚手里,只要他还在抽取‘母亲’的力量,技术只会变成武器。”
她看向唐启元:“所以你们的目标,其实和我们一致——拿走碎片,解放‘母亲’。区别只在于,你们要碎片本身,我们要树的命。”
“如果碎片被取走,‘母亲’会怎样?”孙悟坤问。
“两种可能。”莉亚娜竖起两根手指,“一,碎片是支撑,取走,树立刻死亡。二,碎片是寄生虫,取走,树能慢慢恢复。”
“你觉得是哪种?”唐启元追问。
莉亚娜沉默了很久,久到夜光蘑菇都开始黯淡,她才开口:“我希望是第二种。但我必须说实话——我不知道。这就像做手术,切开前,谁也不知道肿瘤有没有扩散。”
她环视众人:“所以我要问清楚:如果取走碎片会导致‘母亲’立刻死亡,你们还做吗?”
问题抛了出来。
石室里只剩下根系脉动的微弱声响——咚,咚,咚,像心跳。
白玲先开口:“从科学角度,如果碎片是寄生虫,移除宿主可能会引发强烈排斥反应。但如果不移除,宿主必死无疑。”
沙明言简意赅:“做。”
朱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声说:“树死了……会死很多人吧?那些还没完全疯的信徒……”
孙悟坤没说话。他走到石室角落,手按在一条最粗的根上,闭上眼睛。这次他不再只是感知,而是尝试沟通——用莉亚娜教的祷文,用自己在孢子林领悟的共鸣方式。
精神力如溪流渗入根系。
他“看”到了。
不是画面,是感觉——沉重的负担,持续的疼痛,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就像被压在巨石下的人,明知可能被压死,还是想推开石头试试。
根须传来回应,很微弱,像风中烛火:痛……但想活。
孙悟坤睁开眼,看向莉亚娜:“树自己想活。”
“你确定?”莉亚娜声音发颤。
“我确定。”孙悟坤走回来,坐下,“它很痛苦,但它还在努力维持根系,还在尝试结果——虽然果实都是畸形的。如果它想死,早就放弃抵抗了。”
这成了关键信息。
唐启元最终拍板:“做。但目标调整——不仅要取走碎片,还要尽可能保住树。白玲,分析所有数据,制定预案。孙悟空,你和莉亚娜配合,研究怎么在取出碎片时稳定树的生命状态。”
他顿了顿,看向诺顿:“至于你体内的‘种子’……”
“我自己处理。”诺顿拔出腰间的骨刃,“挖出来就是。”
“不行。”白玲制止,“万一是神经连接,贸然挖除会要你命。我先扫描。”
扫描结果令人心惊——种子已长出细微根须,缠绕在诺顿的心脏附近。强行切除的成功率不到三成。
“那就让它留着。”诺顿反而平静了,“必要时,说不定能反过来利用。”
他看向孙悟坤:“你不是能感应吗?如果莫亚通过种子控制我,你第一时间击晕我——或者,杀了我。”
说得轻描淡写。
孙悟坤盯着他看了几秒,点头:“好。”
计划在深夜定下。
明日黄昏,莫亚会离开主干前往根心祭坛,窗口期二十分钟。团队兵分两路:
一路由唐启元带队,沙明、朱戒、诺顿组成,负责制造混乱,引开主干区域的常规守卫。
另一路由孙悟坤和莉亚娜组成,白玲远程支援,直插主干核心,尝试取出碎片并稳定“母亲”。
“记住!”莉亚娜最后强调,“不要被表象迷惑。主干区域现在看起来……很美。”
“很美?”朱戒不解。
“回光返照的那种美。”莉亚娜声音很低,“树在死亡前,会把所有生命力集中到表面,开出最灿烂的花,结出最饱满的果——为了吸引传粉者,把种子散播出去。‘母亲’现在就是这样,它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看向孙悟坤:“所以你会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感受到澎湃的生命力。但那都是假象,是透支。你要穿透这些,找到内核——那块碎片,和树真正的核心。”
孙悟坤点头:“我试试。”
“不是试试,是必须。”莉亚娜抓住他的手腕,“我的能力不够,只有你能做到。你是半个‘自然之子’,碎片不排斥你,树也可能接受你。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的手很凉,但力道很大。
孙悟坤感受着那股力道,也感受着她通过接触传递过来的微弱能量——那是她体内残留的、与“母亲”的最后连接。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线。
“我会做到。”他说。
不是承诺,是陈述。
会议结束,众人轮流休息。
孙悟坤睡不着。他走到石室外,沿着一条发光的根系慢慢走。根系尽头是一处小小的地下泉眼,水从石缝渗出,汇成一汪浅池。
池水里,映出他模糊的脸。
他想起齿轮城,想起自己第一次尝试用能量时的笨拙。想起孢子林,想起自己第一次用精神力攻击时的生疏。现在,他要做的比那些都难——不是破坏,是手术。
手按在池边,他尝试将能量凝聚成最细的丝。金色光流从指尖溢出,在水中蜿蜒,像一条小鱼。他控制它转弯、分叉、编织成网。
精度在提升。这是无数次练习的结果——值夜时的冥想,战斗间隙的尝试,还有莉亚娜教的那四句祷文,让他学会了与自然能量“共振”而非“对抗”。
但还不够。
手术需要更精细的控制,需要同时做两件事:切断碎片与树的连接,又维持树的生命循环。这就像给人做心脏手术,既要摘除肿瘤,又不能停跳心脏。
他闭上眼,开始模拟。
左手维持一道稳定的能量流,模拟树的生机。右手凝聚出锋利的能量刃,模拟切断。然后尝试同时进行——
第一次,能量刃太强,切断了模拟的“生机”。
第二次,太过小心,能量刃没能完全切断连接。
第三次,第四次……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上。是唐启元。
“别太拼。”唐启元递过水壶,“留点力气给明天。”
孙悟坤接过,大口喝水,然后问:“唐队,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
唐启元在他旁边坐下,看着池水:“我不是你,没你这个能力。但如果是我……我会记住为什么做这件事。”
“为了碎片?”
“为了不让碎片落在错误的人手里。”唐启元说,“也为了救那棵树。更为了证明一件事——力量可以被用来毁灭,也可以被用来拯救。你之前在孢子林做的,已经证明了前者。明天,证明后者。”
孙悟坤沉默。
唐启元拍拍他肩:“早点休息。明天……是场硬仗。”
他起身离开。
孙悟坤又坐了一会儿,看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倒影忽然模糊了一下,变成了另一张脸——苍老的,树皮般的脸,眼睛是深深的年轮。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很微弱,像从极远处传来:帮我……
他猛地睁眼。
池水还是池水,倒影还是他自己。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母亲”在求救。
而他能听见。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众人准备出发。
莉亚娜给每人发了一小包清醒粉,又给孙悟坤额外准备了一小瓶琥珀色的树脂:“必要时喝下,能短暂提升你的自然亲和力。但副作用是……可能会暂时植物化。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孙悟坤接过,贴身放好。
诺顿在检查装备,他看向朱戒:“胖子,跟紧我。今天不是训练,是真刀真枪。”
朱戒用力点头,握紧了那杆老式步枪——白玲连夜给它加装了简易的生物探测镜,能识别伪装。
白玲在最后检查远程数据链:“我会在安全点提供支援。记住,二十分钟窗口期,一秒都不能超。”
唐启元看向所有人:“我们的目标变了。不仅要拿碎片,还要救树,还要尽可能少杀人——那些教徒很多是被迫的。明白吗?”
“明白。”
“出发。”
队伍离开石室,沿着发光根系指引的方向,走向“母亲之树”的主干区域。
通道越来越宽,墙壁上的发光苔藓越来越密。空气变得温暖湿润,带着浓郁的花香和果香。
但在这甜美的气息下,孙悟坤感觉到了别的东西——那微弱的、持续的、来自大地深处的疼痛。就像一个人笑着,但手在桌子下掐自己大腿,掐得流血。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金色的能量在体内悄然流转,精神力如蛛网般张开。攻击力、防御力、精神力——这三个维度,在过去几天里被反复锤炼、融合。现在,它们将迎来真正的考验。
不是为了打败谁。是为了拯救。通道前方,光芒越来越亮。
隐约传来歌声——那是教徒的祈祷歌,旋律优美,但歌词已扭曲:“净化一切,唯我独存;万物归尘,唯树永生……”
莉亚娜脸色一白:“这是……葬礼歌。他们已经在为‘母亲’的死亡做准备了。”
歌声越来越近。
决战,即将开始。
正是:密道之中诉往昔,共生原教本和谐。教宗篡义行寄生,救树取碎片目标契。种子埋身藏杀机,透支荣光皆假象。自然之痛何人听,唯以神魂作桥梁。分兵两路闯龙潭,救赎之道险中藏。黎明之前最暗处,真假慈悲见真章。(第一百四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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