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李謜一字一句地说道:“奉窦大将军钧命,宣达密诏!内容只有八个字——召雍王,议储事,速归!”
“窦大将军?!密诏?!议储事?!”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惊雷,在杨志廉脑中连环炸响!
他瞳孔骤然紧缩至针尖大小,一股直透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这其中的关联与凶险,让杨志廉这位久历风波的神策军副使也感到了窒息般的恐惧!
难道……圣人竟真的动了易储之心,欲将这万里江山……托付于雍王?!
太子诵! 那个在东宫沉疴多年、形销骨立的储君身影猛地撞入脑海!陛下(德宗)对太子的不满与猜忌,朝野上下心知肚明,太子之位看似摇摇欲坠!然太子毕竟是国之储贰,名分犹在。
“议储事”……这轻飘飘的三个字,足以让整个长安天翻地覆,掀起一场吞噬一切的腥风血雨!
裴向!
那个名字……杨志廉太熟悉了!
此人原为安西军悍将,官至果毅校尉,勇猛善战,素有威名。 当年,不少安西精锐被吸纳入了神策军,裴向便是其中之一。因其边军军功和过人身手,颇得窦文场赏识,拔擢其为左神策军押衙!
然而……裴向此人在窦大将军那如蛛网般精密的核心权力圈层中,终究只是一粒“外圈”的棋子!窦文场真正倚为心腹臂膀、参与机枢密议的,是那些从小黄门做起、浸淫宫闱数十年、心思缜密如鬼、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老班底!
裴向?一个来自西域的孤臣,一把好刀罢了!
那么窦文场为何派一个充其量是棋子的裴向,跋涉万里,潜入这危机四伏的安西,传递一份足以倾覆朝堂、动摇国本的“议储”密诏?!
一念及此,杨志廉心头的疑云翻滚得更加剧烈。
“殿下,密诏还在?奴婢斗胆,恳请殿下一观密诏真容!”
李謜剑眉微挑,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杨志廉的脸。
“杨副使如此执着……是想亲手验看那丹砂御笔,还是想辨识那摹画圣意的手书字迹?你……莫非在疑心这密诏的真伪?!”
杨志廉后背瞬间渗出一层薄汗,但他强作镇定,头垂得更低,语气却异常清晰:“殿下明鉴!奴婢万万不敢对圣意有丝毫揣测!只是……此事关乎社稷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奴婢身负神策军职,职责所在,不敢不尽心竭力,以辨分毫之差,免生泼天之祸!心中……确有些许疑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还望殿下体察!”
“好!” 李謜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又带着冰冷锋芒的复杂神色。
“杨副使快人快语,既有疑虑,本王便与你坦诚相见!你我既已歃血为盟,欲在这惊天棋局中求生求胜,这点信任,自然要给!”
话音未落,他已探手入怀,动作沉稳而利落。一方折叠得异常整齐、明黄色龙纹暗隐的绢帛被取出,递向杨志廉。那明黄之色在昏暗的帐中灼人眼目,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殿下恕罪!” 杨志廉几乎是屏住呼吸,双手在袍袖下微微颤抖,极其恭谨地双手接过那方沉重如山的绢帛。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展开……
目光在那行墨字——“召雍王,议储事,速归”——上来回逡巡,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要刻入他的眼底!
他看得极其缓慢,极其仔细,仿佛要用尽毕生功力去分辨那墨迹的深浅、笔锋的走势、布局的章法……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终于,杨志廉眉头紧锁,眼中浓浓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李謜,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干涩和凝重:“殿下……请恕老奴眼拙愚钝!这……这字迹……” 他斟酌着词句,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笔力虽显沉凝,锋芒内敛,却……却浑然看不出半分端倪!既非陛下惯常御笔亲书的神韵,亦不类几位常在御前执笔、代拟诏敕的中书舍人、翰林待诏之风格……”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最关键的疑问:“殿下,奴婢斗胆提醒一句:按制,凡涉此等惊天动地之国本密诏,纵是陛下亲笔,亦当经中书门下审议用印,至少也需有枢密近臣副署,方显郑重,以昭天下!可此诏…………其上为何空空荡荡,不见中书、门下之印?哪怕……一枚小小的、象征内廷机密的押缝印章也无?!这密诏,若非出自九重深宫,那便极可能是……一道瞒天过海、足以诛灭九族的伪诏!”
“此诏有假?”李謜猛地踏前一步,双目死死盯在杨志廉脸上!
“三者皆悖,铁证如山!此诏,必假无疑!” 杨志廉的结论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军帐中轰然炸响!
死寂!
李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继而被一股狂暴的、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戾气所取代!他周围的气息仿佛都凝成了实质的杀意!
“窦……文……场!”他咬牙说道,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窦中尉……如今在长安,想必是煊赫非常吧?”
杨志廉心头一跳,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明鉴。窦中尉……如今权势滔天,深居内廷,掌控神策,威福自专。朝中诸公,无不仰其鼻息啊。”
李謜脸上依旧冰冷。
“不瞒殿下,” 杨志廉声音更低,“奴婢虽位卑,也曾侥幸得闻一些……秘事。”
“有关窦文场?” 李謜的眼神冷若冰锥。
“正是。” 杨志廉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几近耳语,“而且,还关乎……殿下您。”
李謜的目光瞬间凝实,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杨志廉:“关乎本王?”
“是。” 杨志廉深吸一口气道:“窦中尉……似乎对殿下您,颇有……忌惮之意。臣曾无意间听闻,中尉在密议时提及殿下,言道‘雍王在安西练兵日久,恐非朝廷之福’,又说‘彼乃先帝爱子,身份敏感’,须得……‘早作绸缪’。”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李謜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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