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冷得像千万根钢针，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扎。林峰用右臂死死箍着沈皓的脖子，让他的口鼻尽量露出水面，自己左半边身子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只能靠两条腿机械地踩水。每一次海浪拍过来，都呛进一口咸腥冰冷的海水，喉咙和肺火辣辣地疼。
“隼”在旁边两米处浮沉着，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发紫，但眼神死死盯着那两艘潜艇和天空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轰鸣声。
“黑色那艘……没动静。”“隼”的声音被冻得打颤，但分析依旧冷静，“‘深渊’号……在调整姿态……可能要上浮。”
话音刚落，只见“深渊”号修长的艇身微微仰起，艇首破开水浪，黑色的消音瓦在探照灯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冷光。它正对着他们三人的方向，距离大约两百米。与此同时，那艘神秘的黑色潜艇依旧沉默地悬浮在稍远处，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暗红色的“独眼”扫描光束缓缓划过海面，偶尔扫过三人所在区域，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天空中的直升机轰鸣声已经近在头顶。林峰抬头，透过模糊的视线和飞溅的水花，看到两架涂着灰白色北极迷彩、造型矫健的武装直升机，正以攻击编队姿态，从冰原方向低空掠来！机首下方的多管机枪和短翼下的火箭弹发射巢清晰可见！
不是救援！是攻击机！
“操……是‘海妖’……北约的玩意儿！”“隼”啐了一口带冰碴的海水，声音紧绷，“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话音未落，其中一架直升机已经发现了海面上漂浮的三人和正在上浮的“深渊”号。机头猛地一沉，朝着“深渊”号方向俯冲而来，机首机枪喷吐出炽热的火舌！
“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金属风暴，撕裂空气，打在“深渊”号刚刚露出水面的艇壳上，溅起一连串刺眼的火星和铿锵爆鸣！另一架直升机则一个侧滑，机枪枪口转向了海面上的三人！
“下潜！！”林峰嘶吼，拖着沈皓就想往水里钻。但沈皓昏迷，他自己也近乎力竭，动作慢了半拍！
“咻咻咻——！”子弹擦着他们身边的水面掠过，打出一排排急促的水柱，最近的一发几乎擦着林峰的头顶飞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道粗大的、湛蓝色的脉冲光束，从侧面黑暗中猛地射出，精准地轰在了那架正准备对林峰他们开火的直升机驾驶舱位置！
是那艘黑色潜艇！它侧舷一个不起眼的发射口刚刚闭合，炮口还残留着能量过载的微光。
被击中的直升机如同被重锤砸中的飞鸟，驾驶舱瞬间炸成一团火球，机身在空中痛苦地扭曲、翻滚，冒着浓烟和火焰，斜斜地栽向远处的冰面！
“轰隆！！！”剧烈的爆炸声传来，冰原上升起一团火光。
另一架直升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惊住了，立刻放弃攻击“深渊”号，猛拉操纵杆急速爬升，同时释放出大量干扰弹！夜空中绽开一片刺眼的光斑和金属箔条。
“深渊”号趁此机会加速上浮，艇身已经露出小半。艇首上方的密封舱盖“嗤”一声滑开，几个穿着厚重防寒救生服、背着氧气瓶的身影敏捷地钻了出来，手里拿着带钩锁的救生抛绳器和充气救生筏！
是救援队！
“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电流杂音，但林峰瞬间就认出来了——是秦锋！他竟然亲自带人出来了！
“隼”看了一眼那艘正在缓缓调整角度、似乎准备下潜撤离的黑色潜艇，又看了一眼正在快速靠近的“深渊”号救援队，眼神闪烁了一下。
“走！”“隼”低喝一声，用尽力气朝着“深渊”号方向游去。
林峰咬牙跟上。冰冷的海水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每划动一下都异常艰难。后背的烧伤被海水浸泡，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左臂依旧麻木垂着，仅靠右臂和双腿，还要拖着沈皓……
视线开始模糊，黑暗从边缘开始侵蚀。他知道，这是失温加失血，快到极限了。
“坚持住！林峰！！”秦锋的吼声越来越近。
一个带着钩锁的救生圈被精准地抛到林峰身边。他伸出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死死抓住，然后用尽最后力气，将救生圈套在沈皓腋下。
“先拉他上去！！”林峰对着救援队嘶喊。
两名救援队员迅速收绳，将昏迷的沈皓拖向潜艇外壳。秦锋则带着另一名队员，直接跳进冰冷的海水，朝着林峰和“隼”游来。
“把手给我！”秦锋一把抓住林峰完好的右臂，另一名队员则架住了几乎虚脱的“隼”。两人身上连接着安全绳，艇上的队友快速回收。
林峰感觉自己像条死鱼一样被拖出水面，冰冷的空气再次涌入肺里，却带来更剧烈的咳嗽。他被拉上“深渊”号湿滑的外壳，几名队员立刻用厚重的保温毯将他裹住，迅速检查伤势。
“左臂开放性骨折，严重冻伤，后背大面积二度烧伤，多处软组织挫伤，失血严重……需要立刻急救！”一名医疗兵快速报告。
林峰被抬进开启的密封舱口，最后一眼看到“隼”也被拖了上来，焦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秦锋微微点了点头。沈皓已经被先行送入舱内。
头顶，那架幸存的北约直升机在不远处高空盘旋，似乎忌惮黑色潜艇的威胁，不敢再轻易俯冲攻击，但也没有离去，显然在等待后续力量或指令。
而那艘黑色的神秘潜艇，在完成那一次精准的拦截射击后，已经悄然下潜，只留下一圈逐渐扩散的涟漪和冰冷海面上些许未散的能量微光，仿佛从未出现过。
舱盖迅速闭合，将北极的寒风、敌机的威胁和那艘神秘黑船的谜团，一并关在了外面。
“深渊”号内部熟悉的、带着机油和臭氧味道的空气涌来，还有医疗兵急促的指令和医疗器械的碰撞声。温暖（相对而言）的气息让林峰几乎冻结的思维开始缓慢复苏。
他被放在担架上，快速推向医疗区。沿途经过的舱壁有些许新的破损和修补痕迹，显示“深渊”号在外部也经历了一番苦战。
“秦队……”林峰喉咙嘶哑，想说什么。
“闭嘴！留着力气撑住！”秦锋跟在担架旁，脸色铁青，眼神里压着怒火和后怕，“等把你这条小命捡回来，再跟你算擅自行动的账！”
林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冻伤，疼得龇牙。
医疗区已经准备就绪。沈皓被安置在旁边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监护仪器，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的起伏似乎平稳了一些。几名军医正在对他进行详细检查。
林峰被转移到手术床上，医疗兵快速剪开他几乎冻硬、破损不堪的作战服。冰冷的器械触碰到烧伤的后背和骨折的左臂，带来新的痛楚，但他已经麻木了。
“注射抗凝剂和广谱抗生素！准备清创和骨折固定！体温过低，上加热毯！注意监控心率和血氧！”主刀军医语速飞快地下令。
针头刺入血管，温热的液体开始流入。加热毯包裹住身体，驱赶着刺骨的寒意。疼痛、疲惫、以及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带来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但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听到秦锋压低声音，在对通讯器说话：
“……目标三人已回收，状态危急，急需后送……对，沈皓找到了，还活着，但情况不明……那艘黑船又帮了我们一次，然后消失了……北约的‘海妖’被打掉一架，另一架还在附近盘旋，我怀疑附近有他们的水面舰艇或潜艇在活动……请求指示……”
声音渐渐模糊、远去。
黑暗彻底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林峰在颠簸和低沉的轰鸣声中恢复了部分意识。身体依旧疼得厉害，尤其是左臂和后背，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药物带来的麻木和疲惫。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清晰。头顶是“深渊”号医疗区熟悉的金属天花板和照明灯。自己身上盖着干净的薄被，左臂被打上了厚重的石膏和固定支架，后背也裹着厚厚的绷带。各种管线连接着手臂和胸口，监控仪器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
他艰难地转过头。旁边的医疗床上，沈皓安静地躺着，脸色依然没有血色，但呼吸平缓，身上同样连着监护设备。一个护士正在记录数据。
更远一点的椅子上，秦锋靠在那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但眉头紧锁，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脸上带着浓重的倦色。他身上的作战服还没换，沾着冰碴和污渍。
“秦队……”林峰试着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秦锋立刻睁开了眼，眼中没有刚睡醒的迷茫，只有锐利的清醒。他站起身，走到林峰床边，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
“命挺硬。”秦锋哼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下，“沈皓那边，初步检查显示生命体征稳定，但神经活动异常，有深度抑制和外部介入的痕迹，需要进一步检查和唤醒。你，”他指了指林峰打石膏的左臂，“尺骨和桡骨开放性骨折，严重冻伤，部分肌肉和神经受损，能不能完全恢复看后续治疗和运气。后背烧伤面积百分之十五，深二度，会留疤。另外，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度脑震荡，失血过多……总结一下，你小子离报废不远了。”
林峰听着这一连串伤情，扯了扯嘴角：“还行……零件……还能凑合用……”
“屁话！”秦锋低骂一句，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缓，“你们在‘方舟’里到底干了什么？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最后那爆炸……我们隔着老远都监测到剧烈的能量泄漏和结构坍塌信号！”
林峰简单地将进入“方舟”后的经历说了一遍——找到“隼”，潜入核心，遭遇“教授”，破坏系统，发现沈皓，植入病毒，最终死斗逃脱。他略去了“逻格斯之钥”和神秘黑色潜艇的细节，只说利用“方舟”系统漏洞制造了混乱。
秦锋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尤其是听到“教授”陈天虎可能没死，以及沈皓被作为某种“基底”囚禁时，眼中寒光闪烁。
“‘方舟’计划……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更疯狂。”秦锋沉声道，“陈天虎……这个叛徒，疯子！他居然想用这种方式……‘创造’新人类？”
“他还提到了……‘纯净蓝图’和‘清道夫’……”林峰回忆着“教授”和那神秘电子音的话。
秦锋眉头紧锁：“‘纯净蓝图’……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碎片里也出现过这个词，指向一个比‘方舟’更隐秘、理念可能更加极端的组织或计划。至于‘清道夫’……没听说过。但这次那艘黑船的出现，还有它精准打击北约直升机帮我们解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峰：“那个‘隼’呢？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信他？”
林峰沉默了一下。“他救过我……不止一次。在‘方舟’里，没有他，我和沈皓都出不来。但他……确实很神秘。他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身手和装备也不像普通情报员。”
秦锋点了点头：“他已经醒了，在单独舱室。要求不高，只要了基本的医疗处理和食物。话很少，但同意配合一些非核心的询问。他的身份……总部那边正在紧急核查，但数据库里没有完全匹配的记录。要么他的档案权限极高，要么……他的背景非常特殊。”
正说着，舱门滑开，一名通讯兵走了进来，对秦锋敬礼：“秦队，总部急电。加密等级：绝密。”
秦锋起身，接过通讯兵递过来的加密平板，快速浏览。他的脸色再次变化，先是震惊，随即是深深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看完，将平板递还给通讯兵，挥了挥手。通讯兵退出。
秦锋走回林峰床边，俯视着他，眼神复杂。
“刚刚确认的消息。”秦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你们在‘方舟’里植入的那个病毒……或者说，引发的连锁崩溃，起作用了。十五分钟前，我们和北约的监测站同时确认，‘方舟’主体结构在冰层下发生大规模、不可逆的坍塌和解体。伴随剧烈的能量释放和……疑似生物质反应炉的湮灭效应。”
林峰心脏猛地一跳。“教授”呢？
秦锋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继续道：“坍塌区域监测到强烈的生命信号在最后时刻急剧衰减……但无法确认是否完全消失。‘方舟’内部情况已成废墟，短期无法深入探查。”
“另外，”秦锋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肃，“因为‘方舟’的突然毁灭和能量爆发，北极圈冰层结构受到局部影响，引发了小范围的海冰异常活动和地质扰动。北约方面已经以此为借口，加强了在附近海域的军事存在，并且……对我们提出了‘严正抗议’，指责我们‘引发地区局势动荡’，要求我们对此事件‘负全责’并‘开放调查’。”
林峰听得心头火起：“放屁！是他们先动的手！那直升机……”
“国际政治上，很多时候不是看谁先动手，而是看谁掌握‘证据’和话语权。”秦锋打断他，眼神冷冽，“不过，这些扯皮是外交部和上面首长们需要考虑的事。我们的任务，是带着获取的情报和你们，安全返回。”
“我们……现在去哪？”林峰问。
“全速返航。回我们的母港。”秦锋看了一眼舷窗外黑暗的海水，“路上不会太平。北约丢了面子又丢了‘方舟’这个可能的重要据点，绝不会善罢甘休。那艘神秘黑船……目的不明。还有‘教授’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他拍了拍林峰没受伤的右肩，力道不重，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好好养伤。仗，还有得打。沈皓需要你，‘猎刃’也需要你。别真把自己折腾废了。”
说完，秦锋转身离开了医疗区。
林峰躺在床上，听着“深渊”号深海潜航时低沉的嗡鸣，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目光落在旁边依旧沉睡的沈皓脸上。
兄弟找到了，但似乎陷入了更深的迷雾。
“方舟”沉了，但更大的阴影正在浮现。
冰海上的死里逃生，似乎只是一场更宏大、更凶险棋局的开端。
而他和他的兄弟们，已然置身于棋盘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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