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的季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香料味道，吹拂着马拉巴尔海岸。
古里，这座被誉为“香料之城”的繁华港口，此刻正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作为印度洋贸易的枢纽，这里是东西方财富的交汇点。阿拉伯的独桅帆船、印度的平底船、甚至来自遥远非洲的商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港湾。码头上，搬运工们扛着胡椒、肉桂、生姜和那一捆捆洁白如雪的棉布，穿梭如织。
统治这里的，是扎莫林（Zamorin，古里统治者的称号）。他坐在镶嵌着宝石的象牙宝座上，享受着阿拉伯商人进献的葡萄酒，听着那永不停歇的金币落袋声。
直到那一支黑色的舰队出现。
“那是什么？”
港口的了望塔上，一名哨兵惊恐地指着海平线。
夕阳的余晖下，一支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舰队，如同一群来自地狱的黑鲨，切开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二十艘“镇海级”铁甲舰一字排开，巨大的明轮搅动海水，发出沉闷的轰鸣。黑色的船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那根本不是木头，那是铁！是浮在水面上的铁山！
在它们身后，是漫无边际的运输船队。
黑色的旗帜遮天蔽日，那个白色的“商”字，随着海风剧烈抖动，仿佛要将这片富饶的海岸一口吞下。
“大明？是东方的天朝上国？”
扎莫林站在皇宫的露台上，看着那支舰队，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他听说过东方的传说，但从未见过如此充满压迫感的“商船队”。
“不，陛下。”站在他身边的，是古里最大的阿拉伯商会首领，尤素夫。
尤素夫眯着眼睛，目光阴鸷。作为垄断了印度洋贸易百年的阿拉伯商人，他对海上的气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那不是使者，那是强盗。”尤素夫指着那些黑洞洞的炮口，“正经的商人不会带着这么多大炮来做生意。他们是来抢饭碗的。”
……
半个时辰后。
一艘挂着白旗的小艇靠岸。
大明株式会社商务代表王掌柜，一身丝绸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身后跟着四名背着燧发短铳的黑旗军卫兵，大步走进了古里的皇宫。
并没有跪拜。
王掌柜只是微微拱手，便开门见山。
“尊敬的扎莫林陛下。”王掌柜的声音不卑不亢，“我是大明株式会社的特派专员。我代表执政官阁下，来跟您谈一笔大生意。”
“什么生意？”扎莫林看着这个傲慢的东方人，心中有些不悦。
“棉花。”
王掌柜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契约，拍在桌上。
“我们听说，古里的棉布天下无双。我们株式会社，想要‘包圆’了。”
“包圆？”扎莫林愣了一下。
“对。从今天起，古里以及周边地区出产的所有原棉和棉布，只能卖给大明株式会社。”
王掌柜伸出一根手指。
“价格嘛，按市价的七成。”
“而且，为了方便运输和结算，我们要租借港口的东区，建立‘专用物流仓储区’。这片区域内，这就是我们的领土，免税，且允许驻军。”
“什么？！”
还没等扎莫林说话，旁边的尤素夫就跳了起来。
“七成价格？还要驻军？还要垄断？你们这是明抢！这是对真主的亵渎！是对自由贸易的践踏！”
尤素夫指着王掌柜的鼻子大骂：“你们这些贪婪的异教徒！你们想断了所有阿拉伯商人的活路吗？如果我们不买，谁来把这些香料和棉布运到埃及？运到欧洲？”
“欧洲？”王掌柜冷笑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
“这位大胡子先生，你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
“从现在开始，印度洋不姓‘阿’了。它姓‘商’。”
“至于运到哪里，怎么运，那是我们的事。你们这些中间商，可以退休了。”
“狂妄！”扎莫林也被激怒了。
他是这一方的霸主，几百年来，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要对他毕恭毕敬，缴纳重税。这个大明商人，竟然想在他的地盘上搞“国中之国”？还想压价？
“这里是古里！不是大明！”扎莫林猛地拍案而起，“来人！把这个狂妄的家伙给我拿下！”
“陛下！”王掌柜面色一变，“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我是来谈生意的！你敢动我，就要承受黑旗军的怒火！”
“怒火？”尤素夫在一旁煽风点火，“陛下，别怕他们！他们的船虽然大，但在我们的港口里施展不开！只要扣下这些人，他们投鼠忌器，还得乖乖交赎金！这可是几十艘大船啊，若是抢下来……”
贪婪战胜了理智。
扎莫林看着王掌柜身后那几个卫兵，又想了想港口里那庞大的舰队。如果能把那些铁船据为己有……
“拿下！全部关进水牢！”
几十名手持弯刀的宫廷侍卫冲了上来。
黑旗军卫兵刚想拔枪，却被王掌柜按住了。
“别动。”王掌柜深吸一口气，看着扎莫林，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陛下，你做了一个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你不仅仅是拒绝了一笔生意。”
“你是……拒绝了生存。”
王掌柜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侍卫将他五花大绑。在被拖出大殿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尤素夫。
“还有你，大胡子。”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晚餐吧。明天，这古里的太阳，怕是要被黑烟遮住了。”
……
港口外，“复仇号”指挥室。
林道乾正翘着二郎腿，用小刀修剪着指甲。
“报告元帅！”一名通讯兵冲进来，“王代表……被扣了！还有，那个扎莫林放话，要我们交出所有船只和货物，否则就撕票！”
“嘶——”
林道乾倒吸一口凉气，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了一种像是看到了猎物落入陷阱的狞笑。
“好啊。真好。”
林道乾站起身，走到海图前，手中的小刀猛地插在“古里”的位置上。
“张董说过，先礼后兵。”
“礼，我们送到了。既然他们不要脸，那就别怪老子不讲究了。”
“传令！”
林道乾的声音陡然变得杀气腾腾。
“所有铁甲舰，主炮填装开花弹！”
“所有巡洋舰，封锁港口！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不需要谈判。不需要喊话。”
“给我……把这座城，从地图上抹掉！”
“我要让那个什么扎莫林知道，扣我的人，是要拿整个国家来赔的！”
随着一声令下，原本静静停泊在海面上的黑旗舰队，突然动了。
它们像一群苏醒的巨兽，缓缓调整了角度，将侧舷那密密麻麻的炮口，对准了繁华的古里港，对准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夕阳终于落下。
黑暗笼罩了大海。
但在下一秒，黑暗被撕裂了。
“轰——！！！”
第一发炮弹，带着死神的呼啸，划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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