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又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峡谷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细微涟漪。
那滩自熔炉刻痕下渗出的暗红血水，此刻边缘正极其缓慢地蠕动着。宛如拥有生命一般，向着地势稍低的洼处渗透。而那洼处为灰黑死尘覆盖，厚厚一层，此刻也因为这渗透的血水显出中间的凹陷来。
孟昶心指尖一勾，又一缕更为精纯的灵气如蛇一般蜿蜒向那处凹陷。
而恰如蛇吐信的声音，这缕灵气只比前辈多支撑了五息，等蛇头没入尘土，便整条被蒸腾成了水汽。
孟昶心饶有兴味地看着水蛇被吞噬，转头对众人道：“这下面似乎是极为霸道的火灵之地。也或许并非火灵。”
李梦欢目光微凝：“在这死地的火不会是真火。”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璃在听到孟昶心说是火灵之地时，经脉之中的火灵气竟显出几分暴躁来，似乎是极其想要挣脱她体内五行之道的枷锁，像孟昶心的那条水蛇一样钻进黑灰尘土里大快朵颐。
沈璃强行压制住体内的躁动，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这感觉，与当初在葬仙坑底感应到离火螭煞本源时极其相似，却又更添几分邪异。
沈璃平复了几番呼吸，开口问道：“那会是阴火吗？”
李梦欢皱着眉思考片刻：“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地方生机断绝，若真是火，只会是被阴气扭曲的阳火。”
旋即他似乎察觉到沈璃气息不够平稳，挑眉瞥了沈璃一眼。
沈璃的目光正好和他对上，怔了一瞬，便摇了摇头。
李梦欢见状便收回视线，继续道：“阴火是先天之炁，阴中含阳，发于肾中。我倒真听过有修阴火炼丹的路子，要心中所生正阳之液与肾水交融，也是阴阳调和的一种。不过这修炼起来入门难进境更难，全靠天生来的心液与肾水，要催发恐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等到时候得道恐怕都七老八十了！若是特殊体质如玄阴体，倒是修阴火道的好苗子……”
他说到这儿含笑看了沈璃一眼：“小雀儿这样后天成就的玄阴体虽说比天生的玄阴体差上一些，但她的单火灵根倒是能弥补上这些差距，若能找到上古阴火道大能遗留的功法秘籍，她修炼起来还要比玄阴体更快！”
沈璃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孟昶心闻言露出个笑来，“小雀儿心性纯湛，又是玄阴体，可惜昶心接触的大多是些冰啊水啊的修炼功法，不然可要帮帮她。”
楼当风此前耗费灵力太多，此刻将将积攒了一些，心神便也放在了周围。他听到孟昶心的话轻笑一声：“孟姑娘若是接触不到，咱们几个人更没人能接触到了。”
孟昶心呀了一声，瞥了眼思索的李梦欢，祸水东引：“哪能呢？这不还有李道长么，连紫极金丹都能拿来救人，不过是阴火功法，瞧他讲的头头是道，未尝没有呢～”
李梦欢：……？！
沈璃：……这俩狐狸。
李梦欢呵呵一笑，谁的话茬都没接，从口袋掏出一张黄符，又顺来了楼当风的扇子。
“借你扇子一用。”
话音才落，李梦欢翻腕展扇，扇面灵光微闪，轻轻一挥便是一股强风吹开那层灰土，而诡异的是，拂开黑灰之后，风竟消失无踪了。李梦欢没犹豫，指尖一弹，黄符急射而去。
众人定睛。
只见符纸甫一接近血水上方尺许，边缘的朱砂符文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焦黑，随即伴随嗤的一声轻响，竟自燃起来，化作一小撮灰烬飘落，被那凹陷之地尽数吞噬。
“好凶的秽气！道爷我这辟邪符，寻常几百年的厉鬼都近不了身！这鬼东西……比鬼还邪门！”
楼当风眉头紧锁：“这下面……在吸收有灵气波动的东西？”
孟昶心微微俯身，水蓝宫装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尘埃。她的鼻翼轻轻翕动，仿佛在分辨众人闻惯了的腥甜腐败气息中某种极其细微的、常人难以察觉的轨迹。
“死绝之地，生气断绝，万载死气盘踞如渊，本该是铁板一块，连只耗子都钻不出去……”李梦欢挠着头，桃花眼里满是困惑，“可这吸力，分明是下面有东西在活着？或者……在吃着？”
而此话刚出，李梦欢便似是想到了什么，桃花眼中神光颇盛：“此地是死绝凶穴不假，可这凶穴本身……也是气的一种！无论是人造还是天生的凶穴，死中必有一线生机。”
他指着那血水渗入的凹陷：“这鬼地方，恐怕是被这血水……或者说被血水引动的东西，硬生生在铁棺材上吃出了个窟窿眼！虽然凶险无比，但这窟窿眼说不定就是唯一的生路！”
“生路？”楼当风重复了一遍，旋即眉间凝出几抹忧虑。
“李兄，这生路，只怕是直通九幽黄泉的路吧？你方才还说此地死煞凝结，强行布阵会引动阴雷……”
“此一时彼一时也！”李梦欢轻咳一声，“布阵是咱主动去引动天地死气，那是找死！现在是这窟窿自己露出来了，是它请咱们进去。凶险自然有，可总比困死在这强！道爷我的罗盘虽然不动，但气机感应还在！这吸力……隐隐指向峡谷深处，若方向没出错，与那两只巡守神龟的方向一致！说不定……就通到方壶的核心地脉呢？”
“再说了，沈姑奶奶对此地有所感应，下面肯定有宝贝！最不济，也不过就是余烬那疯子当年在此地埋下的后手！”
提到余烬，沈璃心头一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扫过众人：“李道长所言，未必没有道理。死地藏生，绝处逢机。这吸力既与那刻痕相关，或是一条险径。与其坐困愁城，不如一探究竟。”
楼当风点点头，看向孟昶心：“孟姑娘意下如何？”
孟昶心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天真烂漫的无辜神情。
她轻轻拍了拍宫装下摆并不存在的灰尘：“昶心一个弱女子，自然是跟着大家走啦。不过嘛……”
她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看向沈璃，语气带着众人皆能听出的试探，“沈妹妹既然有感应，想必下面那东西，与妹妹在葬仙坑的机缘关系匪浅。若是遇上了，妹妹可要手下留情，别把好东西都独吞了才好。”
沈璃没理会她的试探，只沉声道：“此地凶险，需有万全准备。”
“这个道爷在行！”
李梦欢飞快地从百宝囊里往外掏摸：几张色泽黯淡但符文古朴的护身符，几块刻着辟邪纹路的玉佩，甚至还有一小瓶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赤红药粉。
“来！一人一张护身符！虽然比不上道爷炸掉的那些，但聊胜于无。贴在胸口，多少能挡点阴煞秽气！”
“这火阳佩，贴身戴着，多少有点用。还有这纯阳破秽粉，专克阴魂鬼物。”
东西分到孟昶心时，李梦欢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孟昶心笑吟吟地接过，看也没看就收进袖中。
楼当风也取出几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的避水珠分给众人：“此乃千帆盟特制，虽未必能完全抵御下方可能存在的秽流，但可提供一时庇护。”
沈璃身无长物，向众人道谢后握紧冰魄传讯简，将其贴身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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