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得林深睁不开眼。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升起,白手套消失前,无名指上的乌鸦戒指在阳光下闪了下,像只眨动的眼睛。林深胃里那团浸水的棉花又胀大了,他摸出手机想拍下车牌,屏幕却跳出新短信:“别追车。王振海的尸检报告在证物科307柜,密码是你调岗日。——S”
秦望舒扯他袖子:“林队,我头晕。NmdA-7气雾...有后遗症。”
“先送你回医院。”林深扶住她胳膊,秦望舒的体温透过薄衬衫传过来,37度左右,活人的温度。苏晚说“带真体温”,到底什么意思?他想起李国栋实验室玻璃柜里的脑组织,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灰白色块,曾经也带着37度的体温。
市局证物科铁门紧闭,值班员老张啃着煎饼:“林队?王局不是调您去证人保护科了?”油渍顺着他下巴滴到制服上,“307柜...王局今早亲自封的,说要等李厅长批示。”
林深掏出配枪压在登记簿上:“现在我以重案组顾问身份开柜。签字栏写‘体温36.8c’。”
老张噎住,煎饼掉在地上。林深趁机刷卡进门,307柜在最里侧,铜锁崭新。他用铜钥匙一试,咔哒弹开。柜里只有一份尸检报告,封皮盖着“绝密”红章。
王振海(49岁)
死因:高处坠落致多脏器破裂
体内检测物:NmdA受体拮抗剂-7(浓度超标47倍)
胃内容物:仁爱医院特供小米粥(含镇静成分)
特殊发现:后颈植入微型芯片(型号与“镜像”计划同源),左腕表机芯含声波接收器。
备注:死者生前曾接受记忆干预治疗,最近一次在2024.4.10,地点:时光诊所。
林深的手指停在“4月10日”。那天是周三。三点零七分,他在海边长椅喝咖啡,王振海在诊所被“治疗”。所谓导师,不过是李国栋的另一枚棋子。
报告最后贴着张照片:王振海胃部切片在显微镜下,神经元间密布银色颗粒。“纳米级记忆清除剂,”秦望舒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脸色惨白,“李国栋在用活人测试第二代药物。王振海的银颗粒...是实验失败品。成功品应该无色无味。”
林深翻到报告附录,突然僵住。尸检录像截图里,王振海左手无名指疤痕下,藏着枚微型刺青:乌鸦衔羽毛。和周明志、周明义的标记一模一样。“基金会的烙印...”他胃里发冷,“他们不是师徒,是同伙。五年前清洗举报人时,王振海就是李国栋的刽子手。”
“还有更糟的。”秦望舒调出手机照片,是她在诊所地下室拍的声波设备,“陈诺刚分析完,全市教堂钟楼的声波接收器,需要三重验证才能启动:钟声频率、NmdA-7气溶胶、还有...活人体温。第七个周三,他们要选三个‘祭品’。”
林深猛地合上报告。307柜对面是面落地镜,镜中映出他扭曲的脸。后颈伤疤突突直跳,苏晚的话在耳边回响:“镜子里的人会说谎,只有体温是真的。”他突然踹翻307柜,铜钥匙甩出去撞在镜面,“操!我们都被耍了!李国栋要的不是启动清洗,是测试‘镜像’对体温的反应!”
镜面裂开蛛网纹,铜钥匙卡在裂缝里。林深掰下钥匙时,带下一小片镜面。背面粘着微型Sd卡,标签印着“0307体温样本”。
技术科的灯亮得人发慌。陈诺把Sd卡插进读卡器,屏幕跳出视频。画面晃动,是间白墙病房。王振海躺在病床上,手腕扎着输液管,李国栋坐在床边削苹果。
“小王,疼就喊出来。”李国栋的声音温和得瘆人,“NmdA-7第一次人体测试,总要付出代价。”
王振海眼球暴突,手指抓挠胸口:“老师...说好特效药...我老婆...”
“特效药在瑞士账户。”李国栋把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等第七个周三,全市清洗成功,你就是新秩序的奠基人。”他俯身低语,“知道为什么选307这个数字吗?2019年3月7日,赵晓雅死的日子。那天你亲手给她注射过量镇静剂,对吧?”
王振海喉咙咯咯作响,监控显示他心率飙到180。李国栋不慌不忙按下床头按钮:“来,深呼吸。想想你老婆化疗时的样子。痛苦的记忆清除后,你会记得她微笑的样子。”
视频突然中断。最后几帧,王振海瞳孔放大,嘴唇无声开合。陈诺增强音频,背景音里混着教堂钟声:“...林深...后颈...芯片...”
“他在警告我。”林深摸着后颈伤疤,“李国栋在王振海死前,给他做了记忆覆盖。但有些东西,药物清不掉。”
“等等!”陈诺放大视频角落,“李国栋的左手!无名指根有道疤,和王振海的一样!”
画面定格。李国栋削苹果的手特写,月牙形疤痕在灯光下泛白。林深胃里翻搅——五年前小雅病床前,递注射器的那只手,也有同样的疤。
“查李国栋!所有资料!”林深抓起外套,“老赵,带人搜他家!陈诺,黑进省厅系统,找他海外账户!秦法医...”他顿住,秦望舒靠在门框上,额发被冷汗浸透,“你该休息。”
“来不及了。”秦望舒甩开他扶的手,“我刚收到协查通报——今早又有三个失忆者,都在教堂附近。最年轻那个才十七岁,高中生,周三下午三点去图书馆自习,醒来发现口袋里塞满冥币,手表停在3:07。”她掏出物证袋,里面是张湿透的纸条,“这是在他鞋底找到的。写着‘问林警官讨体温’。”
纸条字迹歪斜,却和周慕云笔记里的笔迹一致。林深胃里一抽,想起老金头的话:“周慕云最近常去修表铺,说有人逼他模仿笔迹写纸条。”
赵建国撞开门,雨水顺着他警帽滴成线:“李国栋跑了!家里保险柜空了,但...”他举起证物袋,里面是本皮革日记,“在狗窝底下找到的。老东西养了条藏獒,见人就扑。”
日记扉页印着烫金字:“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李国栋”。翻开第一页,是2014年的记录:
3月7日 晴
“夜莺”系统正式启动。首个实验体赵晓雅,消防验收举报人。药物剂量不足,出现心律失常。王振海建议加大剂量,“处理干净”。想起2005年阿云下葬那日,钟声停在十三下。痛苦的记忆就该被清除。
备注:林深妻子小雅病情恶化,适合当“镜像”载体。周明志医生已联系,他会提供“特效药”。
林深眼前发黑。2005年3月7日,阿云下葬日。2019年3月7日,赵晓雅死亡日。今天是2024年4月18日,离第七个周三还有六天。三个3月7日,像三根刺扎进他心脏。
“找老金头!”林深抓起日记,“他认识阿云!一定知道什么!”
老城区修表铺卷帘门半落,工具散了一地。老金头瘫在椅子上,嘴角流涎,左手腕绑着输液管。“他们逼我...模仿周老头笔迹...”他看见林深,浑浊的眼睛亮了下,“李国栋...不是人。他老婆二十年前就死了,死于阿尔茨海默症。他偷换患者药物,给自己做记忆移植...”
林深扶住他肩膀:“阿云是谁?2005年3月7日下葬的阿云!”
“阿云...”老金头喘着粗气,“是李国栋第一任妻子。消防队文员,举报过仁爱医院设备问题。2005年3月7日...”他突然抽搐,输液管扯脱,“教堂钟楼失火,她冲进去救档案,烧死在里面。李国栋赶到时,钟声停在十三下...”
赵建国蹲下检查输液瓶:“是NmdA-7!浓度超高!”
“他怕我知道秘密...”老金头抓住林深衣角,指甲抠进布料,“阿云死前...查到基金会挪用救灾款。李国栋伪造她自杀...周慕云当时是消防调查员,知道真相...”血沫从他嘴角溢出,“钥匙...钟楼钥匙在...”
话没说完,老金头头一歪,心电监护仪拉成直线。林深掰开他紧握的右手,掌心用血画着简笔画:一只乌鸦站在教堂尖顶,爪子里抓着枚铜钥匙。
“操他妈的!”赵建国一拳砸墙,“老金头儿子在外地打工,联系不上。李国栋这是灭口!”
林深盯着血画,突然想起什么。他摸出苏晚给的铜钥匙,齿痕和乌鸦爪子的形状完全吻合。“不是钟楼钥匙...是乌鸦的爪子。李国栋在用阿云的死,给所有实验命名——307是阿云死亡日,NmdA-7是第七次改良,第七个周三...”他胃里发冷,“他在复刻阿云死亡的场景。全市教堂钟声同步,就是当年失火的钟楼。”
陈诺电话打进来,声音劈了叉:“老林!查到了!李国栋妻子阿云,死于2005年3月7日下午3点07分!当年教堂钟楼电路老化起火,她为抢救消防档案冲进去...”背景音里键盘噼啪响,“操!李国栋挪用的救灾款,就是2005年教堂火灾的重建拨款!”
秦望舒突然按住林深肩膀:“看老金头手腕!”输液管针头处,皮肤下有银色颗粒游动,“纳米机器人!李国栋在用活人当药物培养皿!”
林深掰开老金头眼皮,瞳孔扩散,但眼角膜上凝着行小字,像用针尖刻的:“真体温在...档案馆...钟楼...”
警笛声由远及近。陈诺冲进铺子,手里挥着平板:“李国栋最后通话记录!定位在城西——仁爱医院旧址对面,‘时光诊所’地下二层!还有...”他调出监控截图,“十分钟前,有人用王振海的门禁卡进了市局档案馆。身形像...苏晚。”
林深抓起铜钥匙就往外冲。雨又下了,他撞开围观人群,赵建国在身后吼:“老林!你胃出血了!衬衫全是血!”
“第七个周三前,必须毁了钟楼声波器。”林深抹了把嘴角,“李国栋要复刻阿云的死,让三百万人同时忘记痛苦。可痛苦是活着的证明!”
档案馆铁门大敞,保安倒在血泊里。林深冲上钟楼,螺旋楼梯湿滑,每步都踩在血脚印上。顶楼密室门开着,铜锁被暴力撬开。声波设备屏幕亮着,倒计时:05:14:23。墙上的照片全被撕了,只剩一张钉在中央——五年前小雅的病床照,床头柜摆着保温杯。
保温杯下压着字条:“你后颈的芯片没取干净。体温36.8c,活性最佳。带它来换真相。——夜莺”
林深摸向后颈,旧疤下果然有块硬物。苏晚骗了他。芯片没取干净,他一直是“镜像”。
齿轮声突然停止。黑暗中,白手套搭上他肩膀。无名指上的乌鸦戒指冰凉刺骨。
“李厅长让我告诉你,”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小雅临死前说的不是‘别相信镜子里的人’。是‘用我的体温,换林深的命’。”
林深猛地转身,枪口抵住对方胸口。应急灯亮起,照亮白大褂下的脸——不是李国栋,是周明义。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和秦望舒描述的白振华一模一样。
“我哥周明志,李国栋的实验体一号。”周明义笑出泪,“2005年阿云死时,他是消防员。李国栋许诺让他见亡妻最后一面,代价是当‘基石’。五年前,你妻子小雅...是二号实验体。”他举起注射器,针尖寒光闪闪,“李厅长说,你后颈的芯片遇热会爆炸。但如果你自愿献出体温...”
教堂钟声穿透雨幕。当——当——当——。十三下。停在三点零七分。
林深胃里剧痛,血从嘴角溢出。他慢慢放下枪,扯开衣领:“来啊。用我的体温,换真相。”
周明义的针尖抵上他锁骨。金属冷意渗进皮肤,像条毒蛇。齿轮声又响起来,比以往更急,咬着林深的耳膜,咬着这座城市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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