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拿我当冤大头哇，想得美！”王二武说，“我要是不干呢？”
郑遐沉默片刻。
“老班长，你只要说一声不干，我立马掉头走人。就当没和你喝过酒。”
郑遐这番话硬中带软，别有深意。王二武涨红了脸，他是个当过兵的糙汉子，受不了人家用这个话堵他。
船上六七个小伙儿都静静地看着王二武，等他拿主意。
王二武回回神，渐渐平复情绪，抛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万一得手，你们打算分多少？”
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说上缴国库，要不王二武这屌毛会翻脸……
郑遐说：“够维修镇里办公楼就行了。”
“那也得有个数啊。”
胡楚林说：“就三幢楼的窗户和玻璃，预算大概11万。”
王二武轻轻地骂了一句：“他妈的，一个镇政府穷成这个鸟样，11万都拿不出来……”
所有人没说话。
王二武说：“这样，如果我搞到东西，政府大院我来负责修缮，你们不能插手船上的事。万一运气不好什么都弄不到，你们也不能再找我。”
郑遐和胡楚林对视一眼。
“行！就这样！”郑遐来了一个一锤定音。
现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三个大佬终于达成了协议。
王二武狠狠地瞪了胡楚林一眼。
“显眼包，走啦，上船！”
突突突，渔船开始劈波斩浪，欢唱着开向外海……
不愉快的小插曲被轻柔的海风吹走。
有了具体的分赃方案，王二武的态度和善了许多。
王二武的渔船不算大，但是设施齐全。分头舱、中舱、尾舱三个部分，中舱是生活区，尾舱是厨房和杂物间，头舱则堆了各种捕鱼工具。船员们这会儿都在中舱喝茶吹牛。
王二武把两位副镇长带到驾驶室，说这里视线好，可以看风景。
舵手是王二武手下那个叫阿胜的小伙儿。王二武是船长，负责发号施令。
渔船驶出东山岛海域，王二武手一指岸边一个礁石上的灯塔，说：“看到没？那里有个24小时渔船进出监控探头，我们如果在外面搞到好东西，不能拖回来，只能在外海处理掉。”
郑遐说：“那不是很费功夫？”
王二武说：“对了，辛苦活。我这个船太小，做不了深海打捞，如果船再大一点，再增加一些专用设备，那可以有不少发财的机会。值钱的好东西都沉在海底……”
心里没有了芥蒂，王二武开始兴致勃勃地讲他的发财经。
”集装箱下沉海底的，里头都是重型机械，汽车发动机、精密机床、重型摩托车……搞出来不得了。日本鬼子的货轮最值钱，他妈的，南海海底不晓得沉了多少好东西……”
“那漂在海上的货柜是不是都不值钱？”郑遐向王二武请教。
“看运气，装衣服、鞋子那些货柜一般沉不下去，不值钱。最晦气有一回我搞了一个集装箱的拖鞋……”王二武狡黠地笑道，“郑副镇长，我丑话说在先，运气不好你可不能怪我。”
胡楚林说：“手表手机、笔记本电脑、电子元件、冰箱、空调那些电器都沉不下去。”
王二武白了胡楚林一眼：“我就说你是显眼包吧你还不承认。”王二武认定了郑遐是胡楚林带过来的，胡楚林是奸细，所以和他说话很不客气。
胡楚林说：“我什么显眼包？我本地人呐，铜锣街卖什么我还不晓得？”
王二武哼哼了两声，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郑副镇长，你出过海吗？晕不晕船的？”
郑遐说：“一点点吧，感觉不是特别明显，我当兵那会儿和水警区的海军有过交流活动，出过一次海，没晕。”
王二武打量了一下郑遐，说：“不晕船，还特别能喝酒，郑副镇长，当错兵了，你应该干海军的。”
胡楚林说：“我也不晕船的。”
“知道，你是显眼包。”王二武撇撇嘴，“你胡大队长祖上也是渔民，对吧？你老爹还干过民兵连长，他们那会出海渔民都背枪的，56半自动和冲锋枪。”
胡楚林笑笑的，也不和王二武这个土匪逞口舌之利。
郑遐说：“带枪干什么？打架么？”
“打！怎么不打？”提到打架王二武就兴奋起来，“我那会儿还是小孩，看大人打架。我们的船和台湾人、越南人打架，抢渔场。我们都带枪，他们根本不敢动手。呵呵。可惜……后来武装部把枪都收了。”
……
船逐渐到了外海，后面的东山岛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了……
海平面突然变得辽阔无垠。海水的颜色由浊黄转为深蓝，又由深蓝化作近乎墨色的黛青，仿佛渔船正航行在液态的蓝宝石之上。远方海天相接处泛起金光，那是阳光在潮线上跳舞。
真美啊。所有人心胸为之一宽。
王二武手一指北方：“我们现在到外海航线上了，往北就是台湾澎湖列岛的浅海渔场。那里台风过后石斑鱼特别多，我们经常开船过去和台湾佬抢鱼……”
郑遐说：“那往南不是可以到西沙群岛吗？”
胡楚林说：“要航行8个小时。“
说完，胡楚林看了一眼王二武，他怕王二武又骂他一句显眼包。这会儿王二武却没功夫骂人，端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四处眺望。
郑遐知道，王二武开始寻找目标了。
舵手阿胜开始报告：“二武叔，走三沙么？”
王二武放下望远镜，指了指渔船里装备的电子海图，说：“调整经度，走Jp8航线。然后一路跟，往南。”
“知道了，二武叔！”
渔船突突的，马力逐渐加大。黛青色的海面无声地涌动起来，渔船慢慢地随着波浪起伏，像在无尽的深渊上起舞。
郑遐瞅着那深邃的海面，一阵心惊肉跳，头微微有点犯晕。他知道，这个叫“深海恐惧症”，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深海的人都会害怕，得适应好一阵才能恢复平静。
胡楚林尖叫一声：“二武，有涌浪！”
王二武轻蔑地一笑：“屁大的点浪，胡大队长，你坐办公室坐久了，身上已经没有了东山岛渔民本色。”
王二武镇定地掏出对讲机：“弟兄们！有涌浪，注意安全，不要随便跑出来。”
对讲机毕波一声：“收到，二武叔。”
船儿不断上下起伏，黛青色的浪潮卷起，泛着浪花像一堵墙一样压了过来。
“穿！阿胜！”王二武大声指挥着。
阿胜猛打几舵，渔船船头高高跃起，对准迎面而来的排浪。
“轰”的一声，船头浪花飞溅，又一个下沉……郑遐仿佛从半空跌落，头一阵眩晕，肠胃忍不住一阵抽搐，双手紧紧抓着扶手。
胡楚林关心地道：“郑副镇长，没事吧？”
郑遐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笑了笑：“没事。”
瞟了一眼王二武，王二武像钉子似的钉在地板上，纹丝不动，手里兀自举着望远镜，一派大将风范。
郑遐暗暗佩服。他娘的，到底是海盗的孙子……
越过好几起涌浪的浪头，王二武大叫起来：“弟兄们！注意看，2点钟方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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