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外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沈风站在值守的位置上，能清晰地感受到百官散去时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与绝望。董卓的咆哮和李傕、郭汜等将脸上毫不掩饰的狞笑，都预示着洛阳即将到来的命运。
命令已下，西凉这台战争机器立刻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爪牙。
沉重的马蹄声和士兵的呵斥声很快在洛阳的大街小巷中响起。李傕、郭汜率领的西凉军士开始了所谓的“劝捐”，实则是明目张胆的抢劫。
哭喊声、哀求声、打砸声从各处富户府邸中传出，昔日繁华的帝都顷刻间化为人间地狱。稍有迟疑或反抗，雪亮的刀锋便会毫不犹豫地劈下，鲜血染红了门前的石阶。一车车的金银细软、古玩珍宝被强行拉走，充作所谓的“军资”。
混乱迅速蔓延。
沈风第一时间赶回蔡府。府门紧闭，但能听到外面街道上传来的混乱声响。
蔡邕面色惨白，坐在厅中，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蔡琰紧握着妹妹蔡婉的手，两人脸上都带着惊惶，但看到沈风回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兄长，外面…”蔡琰的声音有些发颤。
“情况正如预料，甚至更糟。”沈风语气沉静，他的冷静感染了众人，“李傕、郭汜的兵已经开始强征‘捐税’。但我们已提前准备，不必过于慌乱。”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沈壹：“沈壹，带人守好府门。若西凉军来，由你出面交涉，态度要不卑不亢。他们若索要钱财，给予我们准备好的那两箱金银，就说蔡公清贫，仅此些许家资，聊表心意。切记，不要发生直接冲突，但若对方欲强行闯入，则寸步不让，示警于我。”
“诺！”沈壹抱拳，眼神锐利，立刻带着沈贰、沈叁等护卫前往前门布置。
沈风又对蔡邕道：“蔡公，您需镇定。您是董卓亲自征召的名士，他们短期内应不敢对您用强。这些钱财能打发走大部分麻烦。您和昭姬、贞姬尽快将最后一些紧要物品打包，特别是书稿。”
蔡邕长叹一声，无力地点点头：“一切都依文虎安排吧。”
他此刻心乱如麻，既痛心于国都将毁，又担忧家人安危，已无暇他顾。
安排完蔡府事宜，沈风立刻找到常林和李堪。
“伯槐，任之！”沈风语速很快，“情况紧急。你二人立刻带可靠人手，分头行动，将我们所有卫士、郎官在洛阳的家眷，全部接到南宫附近我们事先安排好的那几处院落集中保护。动作要快，路上若遇乱兵，尽量避开，必要时可亮出南宫卫尉的令牌周旋，确保人员安全为首要！”
“明白！”常林和李堪深知责任重大，毫不迟疑，领命而去。他们手下也有一批信得过的弟兄，立刻行动起来，在混乱的街道中穿梭，尽可能地将自己人的亲眷带离危险区域。
最后，沈风看向曹性和赵诚：“德修，子真！随我回南宫。我们的职责还在，宫禁不能乱。尤其要保护好陛下…尽管他如今只是傀儡，但名义上仍是天子，绝不能在西凉军最后的疯狂中出事。同时，我们要利用宫中的资源，尽可能为我们自己人的迁徙提供便利。”
“是，大人！”曹性和赵诚抱拳应命。他们跟随沈风日久，深知这位上官的能耐和情义，此刻更是唯他马首是瞻。
沈风再次对蔡琰道：“昭姬，府中之事，暂由你和贞姬协助沈壹。紧闭门户，等我回来。”
蔡琰用力点头：“兄长放心，家中一切，我们会小心应对。”
沈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带着曹性、赵诚大步离开蔡府，重返那座即将被抛弃的皇宫。
街道上已是一片混乱。西凉军士肆意横行，抢劫、杀人、纵火之事时有发生。许多百姓拖家带口，哭喊着试图向西逃难，却又不知路在何方。沈风三人身着甲胄，佩刀持戟，面色冷峻，寻常乱兵倒也不敢轻易阻拦他们。
回到南宫，这里的气氛同样紧张而压抑。宫人们人心惶惶，不少低级宦官和宫女已经开始偷偷收拾细软，试图在随驾队伍中抢占一个稍好点的位置，或者干脆找机会逃离。
小皇帝刘协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面色苍白，眼神空洞，身边只有几个瑟瑟发抖的小黄门。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这座宫殿，他仿佛能听到宫墙外传来的末日喧嚣。
沈风安排曹性和赵诚加强宫中巡逻，弹压任何可能出现的骚乱，同时暗中将一些宫中便于携带的物资悄悄集中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本人则坐镇官署，处理着各种文书。虽然这些文书大多已失去意义。他需要这个身份和位置来协调各方，确保自己这一系人马能够相对完整地度过这场劫难。
期间，果然有几波西凉兵卒来到蔡府“劝捐”。好在沈壹按照沈风的指示，提前将两箱金银置于门前，言语恭谨却态度坚决地表示蔡府家资已尽在于此。领头的军侯掂量着金银，又听闻这是董相国都敬几分的蔡中郎府邸，倒也没有过多为难，骂骂咧咧地拿着钱离开了。蔡府得以保全，无人受伤。
常林和李堪的行动也颇为顺利。他们亮出南宫卫尉的旗号，又以少量钱财开路，成功地将数十户家眷接到了相对安全的区域，派兵保护起来，只待大队开拔。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混乱中流逝。十天期限转眼即至。
这日，最终的命令下达：明日黎明，天子銮驾启程，迁都长安！所有官吏、兵卒、登记在册的百姓，必须随行！
最后的疯狂开始了。
李傕、郭汜等人眼见期限已到，抢劫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同时，他们接到了董卓的另一道密令：不能带走的，也不能留给关东诸侯！
是夜，洛阳城中多处燃起熊熊大火。起初只是零星火点，很快便蔓延成片。西凉军士故意纵火，焚烧宫室、宗庙、府库、民宅…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滚滚浓烟遮蔽了星月。
哭喊声、爆炸声、房屋倒塌声交织在一起，整座洛阳城仿佛都在火海中呻吟、哭泣。
蔡府众人聚集在庭院中，望着东南方向映红天空的火光，人人面色悲戚。蔡邕老泪纵横，对着皇城方向跪倒在地，叩首不止，口中喃喃念着：“罪过…罪过啊…列祖列宗，蔡邕无能啊…”
蔡琰和蔡婉紧紧相拥，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眼前惨状的悲痛。
沈风站在他们身前，火光在他年轻的脸上跳动，映照出他紧抿的嘴唇和沉静却坚定的眼神。
“收拾好最后的东西，天亮后，我们出发。”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成为众人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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