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句“小心身边人”,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萧玦和林笑笑心中荡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回到摄政王府时已是深夜,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着萧玦冷峻的侧脸。林笑笑屏退左右,只留了从小跟着自己的贴身宫女青黛和两名绝对可信的老仆在门外候着。
“皇叔,”林笑笑压低声音,眉头拧成了疙瘩,“太后那话,你信几分?咱们身边……真能有黑帆会的钉子?”
萧玦指尖轻叩桌面,眸色在烛光下晦暗不明:“太后临死之言,未必全真,但空穴不来风。黑帆会能渗透宫中多年,甚至在宗人府、御膳房安插人手,在我们身边埋下暗桩,并非不可能。”
“那会是谁?”林笑笑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张张面孔——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王府管事、玄衣卫中常跟随的几人……“青黛跟我十年了,从我还是个小豆丁时就伺候,她爹娘都是府里老人,身家清白。福伯、安嬷嬷更是看着皇叔你长大的……玄衣卫那边,都是层层筛选、家世清白的精锐……”
“越是看似不可能,越需警惕。”萧玦打断她,“黑帆会行事诡秘,或许是以把柄、家人性命相胁,或许是以重利蛊惑,甚至……用了某些控制人心的手段。”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三日后便要出海,在此之前,必须肃清内患。否则船行海上,若有内鬼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林笑笑也跟着紧张起来:“那怎么查?总不能把身边人都抓起来审一遍吧?动静太大,反而打草惊蛇。”
萧玦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不必大张旗鼓。内鬼若要传递消息,必有固定渠道或接头之法。我们从最近几桩泄密事件倒推——太后假死脱身,接应者能准确掌握宗人府守卫轮值时间;御膳房宫女死士能及时逃脱,若非有人报信,便是她本就知晓我们的动向。”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时间节点和地点:“太后‘自尽’是昨夜子时到寅时间被发现,接应者出现也在这个时段。御膳房搜查是今日申时三刻开始,宫女死士逃遁在酉时初。这两个关键时段,有哪些人知晓我们的确切行程?”
林笑笑凑过去看,努力回想:“昨夜……皇叔你回京后直接进宫,然后咱们一起去宗人府。知道这行程的,除了你我,就是当时随行的玄衣卫、宫里引路的太监、还有宗人府当值的人。今日御膳房这边……咱们是从宫里直接过去的,知道的人也不少。”
“范围依然太大。”萧玦摇头,“但内鬼传递消息,必有痕迹。查这两个时段前后,所有可能接触外界之人——谁曾单独离开过视线?谁曾收发过不明物件?谁的行踪有片刻空白?”
他唤来玄衣卫统领,低声吩咐下去。统领领命,悄然退去布置。
林笑笑却有些坐立不安。这种怀疑身边人的感觉太难受了,像有蚂蚁在心上爬。她忍不住道:“皇叔,万一……万一查不出来呢?或者,根本就没内鬼,只是太后故布疑阵,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萧玦看她一眼:“宁可错查,不可错放。此行凶险,容不得半点侥幸。”他语气稍缓,“你且宽心,本王自有分寸,不会冤枉无辜。”
话虽如此,林笑笑还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她走到书架前,无意识地抽出一本闲书翻着,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忽然,她手指一顿。
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暗红色的花瓣。锯齿边缘,正是“彼岸冥萝”!
林笑笑呼吸一滞,猛地将书合上,心脏狂跳起来。这书……是她前几天从书房借回去解闷的杂记,今早才还回来!期间一直放在她寝殿的案头!
“皇叔……”她声音有些发颤,将书递过去,“你看这个。”
萧玦接过书,看到花瓣,眼神瞬间凌厉如刀:“这本书,何时在你手中?经过何人之手?”
“就前两天,我觉得闷,让青黛从书房挑几本闲书给我。这本《南海异闻录》我看着有趣,拿回寝殿看了两日,今日上午才让青黛还回来。”林笑笑语速很快,“期间除了我,只有青黛碰过。她每日整理书案,也会拂拭灰尘……”
青黛?
萧玦和林笑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青黛是林笑笑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几乎形影不离,性格稳重妥帖,从无错处。
“不可能是青黛!”林笑笑立刻否定,“她要是内鬼,我有八百条命都不够丢的!这些年她替我挡过多少明枪暗箭?我生病时她彻夜不眠守着,我惹祸时她想法子遮掩……而且她家人都在京郊庄子上,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户,怎会和黑帆会扯上关系?”
萧玦沉默片刻,道:“你先别急。花瓣在此书中,未必就是青黛所为。也可能是有人趁你们不备,暗中夹入,意图嫁祸。”
“对!一定是这样!”林笑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说不定就是黑帆会内鬼,想挑拨离间,除掉我身边最得力的人!”
萧玦却不置可否,只道:“唤青黛进来。莫要惊动旁人。”
林笑笑咬了咬唇,还是扬声唤道:“青黛,你进来一下。”
门轻轻推开,青黛低着头走进来,福身行礼:“公主,王爷。可是要添茶?”
她依旧是一副温顺恭谨的模样,眉眼柔和,看不出丝毫异样。
萧玦将那本《南海异闻录》放在桌上,翻开到夹着花瓣的那一页,语气平静无波:“青黛,这本书,是你今日从公主寝殿取回书房的?”
青黛抬眼看了看书,点头:“是奴婢。公主今早吩咐,将看完的书归还书房。奴婢巳时三刻左右送过来的,当时李管事接的手,奴婢便回去了。”
“途中可曾离开过书?或者,有谁碰过这本书?”萧玦问。
青黛想了想,摇头:“未曾。从寝殿到书房,不过一盏茶功夫,奴婢一直拿在手中。到了书房,直接交给了李管事。”她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问,“王爷,这书……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玦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书中夹了一片特殊的花瓣。此花名为‘彼岸冥萝’,与太后假死一案有关。”
青黛脸色瞬间白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王爷明鉴!奴婢绝未在书中夹带任何东西!奴婢伺候公主十年,忠心天地可鉴!怎会与那等逆案有关?!定是有人陷害奴婢!”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却不是害怕,而是委屈与焦急:“公主,您信奴婢!奴婢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笑笑见她这般,心中更是不忍,上前想扶她:“你先起来……”
“且慢。”萧玦却拦住林笑笑,目光仍锁在青黛身上,“你说书一直未离手,直接交给了李管事。李管事那边,本王自会查问。但……你今日巳时三刻送书到书房后,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青黛稳了稳心神,努力回想:“奴婢送完书,便回了寝殿整理公主的衣物。之后……对了,中途小厨房的柳嬷嬷来找,说公主前几日吩咐要的玫瑰露制好了,让奴婢去尝尝咸淡。奴婢去了小厨房约莫一刻钟,试了味道,觉得正好,便让柳嬷嬷装瓶。再然后,就一直在寝殿忙活,直到公主传唤。”
“小厨房柳嬷嬷?”萧玦记下这个名字,又问,“你去小厨房途中,可遇见什么人?或者,有没有片刻独处,无人见证?”
青黛摇头:“从寝殿到小厨房,路上遇见洒扫的小太监福顺,说了两句话。在小厨房时,柳嬷嬷和两个帮厨的丫头都在,奴婢并未独处。”
听起来似乎没有作案时间。书在巳时三刻已归还书房,而青黛之后的行踪都有人证。
但萧玦并未立刻下结论,只道:“你先下去。在事情查清之前,暂不必近身伺候公主,留在房中,不得随意走动。”
这是要软禁审查的意思了。青黛身子晃了晃,眼泪终于掉下来,却还是恭顺磕头:“奴婢遵命……只求王爷、公主明察,还奴婢清白。”
她退下后,林笑笑急得团团转:“皇叔,肯定不是青黛!她哪有时间做手脚?书都还到书房了!”
“书还到书房后,至我们发现花瓣,中间有几个时辰。”萧玦冷静分析,“书房并非时时有人,李管事接手后,也可能有旁人接触此书。但……若内鬼不是青黛,为何偏偏选这本公主刚还回来的书?分明是要将嫌疑引向公主身边最近之人。”
他唤来另一名心腹侍卫:“去查两件事:第一,今日巳时三刻至今,有谁进出过书房,尤其是靠近书架这片区域。第二,查小厨房柳嬷嬷,以及她今日接触的所有人。暗中查,不要惊动。”
侍卫领命而去。
林笑笑心乱如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叫什么事儿……还没出海呢,家里先起火了。皇叔,要是查来查去查不出,难道咱们就不出海了?”
“出。”萧玦斩钉截铁,“但需做两手准备。内鬼或许不止一个,或许不在近身伺候之人中。明日,本王会重新调整随行人员名单,所有入选者皆需经过三道核查。船上布局也要调整,核心区域由绝对可信之人把守。”
他走到林笑笑面前,低头看她:“怕吗?”
林笑笑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坚定,还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有皇叔在,不怕。就是……心里憋屈。我对青黛那么好,若真是她……”
“未必是她。”萧玦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即便真是,也非你之过。人心难测,利诱威逼之下,忠仆变恶奴的例子,自古不少。你只需记得,”他语气加重,“无论身边人如何,你只需信你自己,还有……”
他顿了顿,没说完,但林笑笑听懂了。
还有他。
脸微微发热,林笑笑别开视线,嘟囔道:“知道了……那现在咱们干嘛?干等着?”
“等消息。”萧玦坐回书案后,“也想想,若我们身边真有内鬼,黑帆会最想通过他得到什么?是出海的具体时间路线?是船上的布防?还是……你我二人的弱点习惯?”
这话提醒了林笑笑。她摸着下巴思索:“如果是想掌握行踪,那内鬼应该是在能接触核心计划的人里。如果是想找弱点……”她忽然想起什么,“皇叔,咱们在查黑帆会,黑帆会肯定也在查咱们。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摸清了咱们的脾气性格,甚至……知道咱们之间……”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
萧玦却明白了,眸色一深:“你是说,他们可能利用你我关系做文章?”
“比如,抓了我威胁你,或者抓了你威胁我。”林笑笑摊手,“戏文里不都这么演吗?反派总喜欢抓主角在乎的人。”
萧玦沉默片刻,忽然道:“那便让他们抓。”
“啊?”林笑笑愣住。
“将计就计。”萧玦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光芒,“若内鬼真在随行人员中,出海后必有动作。届时,我们便可顺藤摸瓜,甚至……反将一军。”
林笑笑瞪大眼睛:“皇叔你要拿自己当饵?不行!太危险了!”
“是你。”萧玦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才是他们最想控制的‘钥匙’。但你放心,本王既敢用此计,便有万全把握护你周全。”
林笑笑还想反对,但看萧玦神色坚决,知道劝不动。她心一横:“那……那你要答应我,无论计划如何,你都不能真的涉险!不然……不然我就跳海游回来!”
这威胁着实没什么力度,甚至有些孩子气。萧玦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点头:“好。”
正说着,门外传来侍卫低声禀报:“王爷,李管事带到。”
“进来。”
书房管事李德全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在王府伺候了二十多年,向来谨慎本分。他进来后恭敬行礼,听萧玦问起那本《南海异闻录》,仔细回想道:“回王爷,今日巳时三刻左右,青黛姑娘确实送来这本书。老奴接过后,便放在书案上,想着等会儿整理归架。但当时正好有户部的人送来急件,老奴出去接了一趟,约莫半盏茶功夫。回来时,书还在原处,老奴便将其归入书架了。”
“你离开期间,书房可有人进来?”萧玦问。
李德全摇头:“老奴出去时带上了门,回来时门锁完好,应是无人在老奴离开期间进来。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老奴回来时,看见窗棂似乎没关严,留了条缝。许是早上通风后,小厮忘记关紧了。”
窗?
萧玦和林笑笑同时看向书房那扇临着后院的窗户。窗栓是内扣的,若从外以薄刃挑拨,确有打开的可能。
“今日可有生面孔在附近洒扫?”萧玦追问。
李德全想了想:“后院今日是赵婆子和她孙子小栓子打扫。小栓子才十二岁,是家生奴才,老奴看着长大的,应当没问题。赵婆子也是府里老人了。此外……对了,午前有个修花木的匠人来过,说是前几日暴雨,后院的梧桐树有断枝需修剪。那匠人是常来府里的刘师傅,也可靠。”
修花木的匠人?有理由靠近书房后窗。
“刘师傅现在何处?”萧玦问。
“应是干完活就走了。他是外头雇的,每日申时前离府。”李德全道。
萧玦立刻吩咐侍卫:“去查这个刘师傅。今日他几时来、几时走,修剪了哪棵树,可有人全程盯着?还有,他今日接触过什么人,家里最近可有异常。”
侍卫匆匆去了。
线索似乎指向了外人。但林笑笑却觉得,若真是那匠人做的手脚,未免太明显了些。能在戒备森严的王府来去自如、精准找到这本书并夹入花瓣,却不留痕迹,这本事未免太大。
除非……有内应。
她看向萧玦,萧玦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眼神越发深沉。
夜更深了。烛火噼啪,映着两人凝重的面容。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三长两短,是玄衣卫的暗号。
萧玦推开窗,一道黑影无声掠入,正是之前派去查柳嬷嬷的侍卫。
他单膝跪地,语速极快:“王爷,柳嬷嬷查到了!她今日未时曾托采买的管事帮她带一盒‘酥芳斋’的点心,说是给乡下亲戚。但属下查到,她那个亲戚上个月就搬走了,根本不在京中!而且,酥芳斋的点心盒底下,发现了一个夹层,里面有一小包药粉,经查验,是迷药!”
柳嬷嬷果然有问题!
“人呢?”萧玦声音骤冷。
“属下已暗中控制柳嬷嬷,但她咬死了说是自己嘴馋,迷药是……是帮别人买的,不肯招供背后之人。不过,”侍卫压低声音,“属下在她房里搜出了一样东西。”
他呈上一物——一枚小小的、铜制的鱼形挂坠,鱼眼处镶嵌着一点暗红色的碎玉,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而这鱼形,与黑帆令牌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第四十二章完)
下集预告:内鬼调查柳暗花明!书房花瓣可能系外人通过窗户做手脚,修花木的刘师傅嫌疑陡增!而小厨房柳嬷嬷更被查出私藏迷药、持有黑帆会信物鱼形挂坠!但柳嬷嬷拒不招供背后主使。青黛的嫌疑似乎减轻,但真的如此简单吗?刘师傅是否真是关键人物?柳嬷嬷的鱼形挂坠从何而来?她口中的“别人”又是谁?内鬼似乎不止一人,且分工明确,一个在王府内行动,一个在宫中接应?随着调查深入,一张潜伏的暗网逐渐浮现。而出海在即,时间紧迫,萧玦与林笑笑能否在出发前揪出所有内鬼?那“将计就计”的计划,又该如何布置?危机四伏,信任经受考验,而东海之上,更大的风暴正在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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