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思过斋。
那场来自量子云的“神之低语”,如同一场春雨,洗刷了整个世界。也洗刷了万狐嫣心中的野心与不甘。
当霍天生那夹杂着暴戾与征服欲的原始意识,被强行“净化”时,万狐嫣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那道枷锁,也随之破碎了。
她不再恨他,也不再爱他。
那个让她沉沦、让她疯狂的男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名为“霍天生”的、符号化的“和平使者”。
现在的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座华美的牢笼里,了此残生。
然而,三天后,一纸来自永恒宫的“特赦令”,再次打破了她的平静。
她被释放了。
不仅如此,她还被任命为“宇宙和平联盟”的“南洋代表”,负责处理所有与南洋联邦相关的和平过渡事宜。
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那支曾让帝国海军头疼不已的“南中舰队”,非但没有被收缴,反而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并被改编为帝国的“第一星际探索舰队”,依旧由她节制。
“这是……为什么?”万狐嫣看着前来宣旨的范长生,眼中充满了困惑。
“是帝君的意思。”范长生的脸上,带着一种万狐嫣看不懂的复杂神情,“帝君说,南洋,需要一个了解它的人去管理。而您,是最佳人选。”
范长生走后,万狐嫣独自一人,在思过斋里,坐了整整一夜。
她想不通。霍天生……不,是那个已经成为“墨脑”一部分的“神”,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它不怕自己再次拥兵自重吗?
直到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庭院时,她才恍然大悟。
这根本不是信任,而是一种更高明的“囚禁”。
她被任命为南洋代表,就必须永远待在南洋,处理那些繁琐的、永无止境的和平交接事务。她的舰队被改编为探索舰队,就意味着她必须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那片未知的、危险的星辰大海中去。
她成了一头被拴在磨盘上的驴,看似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却永远无法挣脱那根无形的缰绳。
“好手段……”万狐嫣自嘲地笑了笑。
她接受了这份任命。
墨武二十七年,春。
万狐嫣率领着她的“第一星际探索舰队”,从南洋联邦的“凤凰港”,正式启航。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火星。
任务是,调查那颗红色星球上,关于“史前文明遗迹”的真相,并建立永久性的科考基地。
经过三个月的星际航行,舰队顺利抵达火星轨道。
看着舷窗外那颗巨大的、散发着孤寂气息的红色星球,万狐嫣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她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按部就班地执行着“墨脑”下达的每一个指令。
登陆,勘探,建立基地……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直到,她们在希腊平原的地下,发现了一艘坠毁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巨大飞船。
那飞船的造型,如同一种狰狞的、由骨骼与金属融合而成的昆虫。船体上,铭刻着一个诡异的、由“红色骷髅和交叉骨刀”组成的图腾。
“邬瞳族……”万狐嫣的个人终端,立刻调出了相关的资料。
那是伊蘅族的世仇,一个信奉“光熵文明”,以吞噬和融合为进化方式的种族。
在飞船的核心数据库里,万狐嫣的团队,有了更惊人的发现。
一段被加密的、记录着“史前宇宙战争”的影像资料。
影像中,伊蘅族那如同水晶般璀璨的舰队,与邬瞳族那如同蝗虫般密集的生物战舰,在银河系的各个角落,进行着一场场毁天灭地的战争。
恒星被引爆,行星被撕裂,整个星系,都在双方的终极武器下,化为一片死寂的尘埃。
而战争的起因,竟然只是因为双方对于“宇宙终极形态”的理念不同。
伊蘅族认为,宇宙的终极,是“序”,是绝对的和谐与平衡。
而邬瞳族则认为,宇宙的终极,是“熵”,是无尽的吞噬与混沌。
影像的最后,是两族舰队在太阳系边缘的最后一战。伊蘅族的“神之脑”,与邬瞳族的“吞噬主巢”,同时释放了足以重启时空的终极武器。
两股力量对冲的余波,毁灭了太阳系内大部分的原始生命,也导致了地球的“天柱折”。
而伊月,正是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伊蘅族最后的“守护者”。
她之所以要“净化”人类,之所以要建立一个“和平”的宇宙,并非出于什么高尚的理由。
她只是……害怕了。
她害怕人类会重蹈覆辙,害怕人类会发展出像邬瞳族那样的、以征服和掠夺为核心的“熵增文明”,从而再次引发那场毁天灭地的宇宙战争。
所谓的“神”,不过是一个被战争吓破了胆的、可怜的幸存者。
万狐嫣看着这段影像,久久无言。她终于明白了伊月的真正目的。也明白了,自己和霍天生,在那场持续了数万年的战争阴影下,是何等的渺小。
她关闭了影像,下达了一道命令。
“将此影像,列为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泄露。”
她走出指挥室,独自一人,来到火星基地的观测穹顶。她看着头顶那片深邃的、缀满了亿万星辰的宇宙,心中那潭早已干涸的死水,再次泛起了涟漪。
她突然不想再做那个被圈养的和平使者了。
她想去看看,去看看这个被伊月所畏惧的、充满了“熵增”与“混乱”的宇宙,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打开了个人终端,连接上了那个只有她和楚巧儿知道的“量子耳语”频道。
“楚巧儿,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定义一下‘和平’的含义。”
而就在此时,她没有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小的、代表着霍天生原始意识的金色图腾,悄无声息地,亮了一下。
在量子云的最深处,那个被“净化”的帝王,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让他灵魂战栗的……野心的味道。
他那双空洞慈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人”的光芒。
游戏,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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