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希腊平原。
这里是墨家帝国在太阳系内的第一块，也是唯一一块“域外殖民地”。
一座由神钢和高强度复合材料建成的穹顶基地，如同一颗银色的钉子，牢牢地钉在这片红色的、荒凉的土地上。
基地内部，是另一个世界。人造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无土栽培农场里，绿意盎然，模拟地球生态系统，为数百名宇航员和科学家，提供着循环的氧气和食物。
帝国宇航员陈阳，正驾驶着“祝融”号多功能探测车，行驶在赤红色的荒漠上。
他的任务，是执行“意识净化计划”的第二阶段——寻找并“格式化”这颗星球上可能存在的、任何形式的本土“意识”。
按照帝君最新的理论，宇宙中的每一颗星球，都可能拥有自己独特的、集合性的“盖亚意识”。而这些意识，对于帝国的“大同世界”来说，都是潜在的威胁。
陈阳对此，深信不疑。
他是一个标准的“墨二代”，出生在神都，从小接受最正统的墨家教育。帝君，就是他心中唯一的神。
突然，探测车的雷达，发出了一阵急促的警报。
“检测到前方高能反应！非地质活动！非电磁风暴！”
陈阳立刻停下车，举起高倍望远镜。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场巨大无朋的红色沙尘暴，正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如同远古的泰坦巨神，向着他的方向，咆哮而来。
“基地！这里是祝融一号！遭遇特大沙尘暴！请求……”
他的话还没说完，通讯便被强烈的电磁干扰彻底切断。
沙尘暴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短短几分钟，便已近在眼前。那恐怖的威势，仿佛要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碾为齑粉。
陈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好奇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是谁？”
陈阳一个激灵。
这声音……和当初林峰在月球上听到的，何其相似！
“你是谁？”陈阳下意识地反问。
“……我叫……玫瑰。”那个声音答道，“你闯入了我的……花园。”
花园？
陈阳看着窗外那片能瞬间撕碎神钢的红色风暴，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
“……你不该来这里。”玫瑰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悦。
那场毁天灭地的沙尘暴，在距离探测车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竟然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风暴的边缘，无数细小的沙粒，围绕着一个中心，缓缓旋转，最终，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穿着红色长裙的少女形象。
陈-阳看着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他终于明白，“意识净化计划”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颗红色的星球，真的有“神”！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阳成了火星上最特殊的存在。
在玫瑰的“庇护”下，他可以自由地穿行于任何危险的区域。玫瑰会为他平息风暴，会指引他找到深埋地下的冰层，甚至会用沙子，为他雕琢出一朵朵永不凋零的“红色玫瑰”。
陈阳则会给她讲地球的故事，讲神都的繁华，讲帝君的伟大。
他们在意识的层面，进行着一场跨越物种的“恋爱”。
陈阳渐渐发现，玫瑰并非一个完整的意识体。她更像是这颗星球在漫长的孤寂中，诞生出的一缕脆弱的、充满了好奇心的残魂。她的力量，源于火星本身。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
陈-阳开始动摇了。
他真的要用帝国的“理性之光”，去“格式化”这样一个纯净而又美好的存在吗？
他将自己的发现和困惑，通过加密频道，上报给了神都。
三天后，他收到了帝君的亲笔回复。
神谕的内容，简单而又冷酷。
“玫瑰，是史前文明‘伊月’的意识分身。其目的，是测试帝国的和平演化能力。”
“你，做得很好。继续获取她的信任。”
“待‘火星殖民计划’完成，将其意识……彻底抹除。”
陈阳看着那冰冷的字迹，感觉自己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原来，他所谓的“恋爱”，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和玫瑰，都只是棋子。
当晚，他再次来到那片为他盛开的“玫瑰花园”。
“玫瑰，我想带你回地球。”陈阳看着那个由沙粒组成的、朦胧的少女，声音干涩。
“地球？”玫瑰的声音里，充满了向往，“那里……有蓝色的天空，和会流动的水吗？”
“有。什么都有。”陈阳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他的话，被一声刺耳的警报打断。
基地的方向，升起了一道道狼烟。
“警告！警告！基地遭遇不明生物攻击！”
陈阳通过探测车的监控画面，看到无数如同巨型蝎子般的、由岩石和金属构成的怪物，正从地底钻出，疯狂地攻击着基地的能量护盾。
“是……守护者。”玫瑰的声音，变得惊恐而又虚弱，“它们……醒了……”
陈-阳这才知道，这颗星球的地下，还沉睡着伊月留下的、专门用于“清除”外来文明的生物兵器！
基地护盾的能量，正在飞速下降。
“玫瑰！快！阻止它们！”陈阳焦急地喊道。
“……我……做不到……我的力量……正在消失……”玫瑰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是‘主巢’……它在……吸收我的力量……”
陈-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火星的卫星“火卫一”上，一个巨大的、如同黑色眼球般的阴影，正在缓缓“睁开”。
是伊月的“主巢意识”！它发现陈阳没有执行“抹除”指令，便决定亲自出手，清除掉这个“不稳定”的殖民地！
陈阳明白了。
一切都晚了。
他看着那个即将消散的、由沙粒组成的少女，又看了看远处那即将被攻破的基地。
他突然笑了。
他打开了探测车的公共广播系统，将音量调到最大。
然后，他播放了一首来自地球的、古老的歌曲。
那是他在墨贤庭的图书馆里，无意中听到的一首禁曲——《多瑙河的月光曲》。
悠扬的、带着一丝悲伤的钢琴声，在这片死寂的红色荒原上，缓缓响起。
“这是……什么？”玫瑰那即将消散的意识，发出了一声好奇的询问。
“这是……眼泪的声音。”陈阳轻声说。
他启动了探测车的自毁程序，将能量核心的功率，调到了最大。
“再见了，我的……红色玫瑰。”
在悠扬的琴声中，一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白光，在火星的荒原上，轰然炸开。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瞬间吞噬了那些狰狞的生物兵器，也吞噬了那片永不凋零的玫瑰花园。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陈阳仿佛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少女，在漫天的红色沙尘中，对他露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灿烂而又真实的微笑。
……
神都，巧工阁，最高机密实验室。
楚巧儿看着光幕上，那从火星传回的、代表着生命信号消失的“红色玫瑰”图案，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一个……牺牲品。”
她将一段刚刚破译的、来自火星基地的加密数据，导入了她那个名为“方舟”的独立服务器中。
那段数据，并非军事机密，也不是科技图纸。
而是一首完整的，《多瑙河的月光曲》的曲谱。
以及，一段陈阳留下的最后遗言。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我只知道，一个连眼泪和悲伤都无法拥有的文明，不配拥有星辰大海。”
楚巧-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打开了一个新的项目文件夹，命名为“星际意识通道”。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保留人类的情感。
她要让人类的意识，能够自由地穿梭于星辰之间，去倾听，去感受，去理解，那些存在于宇宙各个角落的、不同的“歌声”。
或许，这才是对抗那个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宇宙意识”的，唯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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